明雀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这堂上的人，竟是没有一个安了好心。

若非她在庄子上和师父学了些辨识药材的本领，此刻必然会喝下这碗绝子汤！

真是，好狠毒的一家人。

明雀掩去眼里的情绪，再抬眼时，已经带上了柔柔的笑意。

霍氏一直盯着她的动作，这会儿见她拖延早忍不住催促道：“快喝，凉了药效可就不好了！”

明雀却但笑不语，她将小碗又放回了托盘了，状似为难地摇了摇头：“妾身突然想起来，二少爷走之前，再三嘱咐我说，不许喝避子汤，不然……”

她还想说什么，却故意咬了咬嘴唇，仿佛难以启齿一般。

老太太皱眉，追问道：“还说了什么？”

“说”明雀低下头，“他就要将这避子汤熬出一大锅来，给府里的每个人，都灌上一碗！”

她表情看似羞怯，袖中手指却已经死死地掐住了手心。

面前两个女人位高权重，想要不喝下绝子汤，整个霍府，唯有霍少的话能让她们忌惮几分。

那样的疯子，偏偏十分尊敬自己的兄长，来做兼祧想必也是被逼，心里定是千万个不情愿，虽是圆了房，但回头借避子汤算账出气并不难让人联想。

但明雀不了解这个疯子，只能凭借昨晚的印象，说了最疯的威胁。

短暂的寂静之后，一声巨响传来。

“砰！”

上好的青花瓷碗瞬间碎做粉末，老太太厉喝在堂内炸响：“混账东西！真以为他哥出事了，他就是这安定候府未来的主人了？敢这般侮辱我！”

霍氏也是面上盛满怒意，嘴唇蠕动几下，却是未敢发一言。

老太太敢发火是仗着自身有诰命，还是亲祖母，她不过一个续弦，断不敢骂人惹上这个煞星。

便是气狠了，也只敢揪着锦帕咬牙切齿。

明雀掐着掌心的手松开了，她不着痕迹地长出一口气，看来，是蒙混过关了。

老太太显然气急，捂着胸口就大骂不肖子孙，却是到底再没敢提避子汤的事。

霍氏倒是想说什么，面色又青又白，最终也没敢说话，只失魂落魄坐在椅子上，揪着帕子的手又抖又颤，最后也只得挥手，示意明雀赶紧走。

明雀当然也不打算久留，她轻轻一福身，行了礼就要走，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看向了旁边的大侍女：“这位就是母亲身边的嬷嬷吧？倒是要劳烦嬷嬷帮忙将这碗汤倒掉了。”

大侍女一愣，下意识道：“新夫人初来乍到，奴婢叫春喜，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侍女。”

“啊！”明雀一捂嘴，故作惊讶，“我刚看母亲一抬手，你就过来了的默契模样，还当是母亲的贴己侍女呢，原是老太太的，确实冒犯，闹了这些许笑话，妾身这就回房，好好思过去！”

说完，她也不再看几人脸色，转了身就往外走。

刚掀了帘子，就听里面又是一阵茶具破碎的声音，伴随着老太太的怒喝：“吃里扒外的东西！”

明雀一顿，随即就恢复如常，她哼起庄子上的乡野小调，脚步轻快地往厢房走。

老太太公主出身，要害人怎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倒是霍氏，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应是早已买通了她身边的大侍女吧？

老太太年事已高，老眼昏花，竟是看不出来。

霍氏不想她好过，明雀倒也不介意，替老太太，擦擦眼。

好心情持续到了厢房外，明雀一进门，就见房内床榻边，坐着霍少霆。

男人显然刚从军营回来，身上盔甲未脱，昨晚见到的黑衣人正站在他身边，手里拎着个黑布包。

明雀一怔转身要走，房门就在她面前“砰”地一声关上，身后是霍少霆阴恻恻的声音。

“枉我一直担心嫂嫂住的不习惯，特意命人寻了份礼物，来贺嫂嫂新喜，可嫂嫂这避我如蛇蝎的样子，真让我好生伤心。”

盔甲与兵戈碰撞之声肃杀，衬得这句话分外可怖，明雀几乎软了腿。

她扶着房门，慢慢，慢慢地转过身，声音却再掩不住颤：“小，小叔太客气了……”

霍少霆锐利眼神扫过她的脸，硬朗俊美的脸勾起了个笑，阴冷入骨，像极了兽类进食前的样子。

他没说话，只顺手接过了黑衣人手中的黑布上，冲着明雀晃了晃：“嫂嫂，你猜，这是什么？”

黑布包淌下了液体，在地上积出了暗色的一摊，腥气扑鼻，这，这是人血！！！

明雀满眼惊骇，不自由主瞪大了眼。

霍少霆似是无奈地摊了摊手：“嫂嫂这么看我做什么？只是昨晚有些误会，今儿特意来说开罢了。”

他蹲下身，与明雀平视，眼神甚至称得上温柔，像是在看心爱的女子那般。

却并不能让人觉得欢喜，只觉得，毛骨悚然。

“嫂嫂说我只会找你出气，不是的，冤有头债有主，只是昨儿毕竟兄长大喜，见血不吉，但今儿不一样啦。”

霍少霆将黑布抖了抖：“嫂嫂，你猜，这是什么？”

浓郁的血腥气几乎要让明雀吐出来，她不可置信地摇头，霍少霆话里话外只透出了一个意思：他把罪魁祸首明时迁杀了！

“你，你疯了？！”明雀吓得浑身都在抖。

整个皇城谁不知道，明学士宠子如命，甚至爱屋及乌，为明时迁的母亲，一介青楼女子请了诰命！

霍府承宠多年，早已经是不少人的眼中钉，她名义上的父亲明学士再怎么落魄，也是当场正品官员！

刺杀官员之子，霍少霆这是，要和明府彻底撕破脸吗？！

“不，我很清醒。”

霍少霆唇角笑意浅淡，褪去凶煞之气的他，，竟然有几分文人儒雅，与之相反的，却是他说出口的话——

“你弟弟马术不错，可惜运气差了些，撞上了人家，晾，衣，服，的，线。”

握着黑布包的手一松，一个东西砸了出来，咕噜咕噜转了一路，最终停在了明雀的面前——

惊恐的脸上，死不瞑目的眼睛里俱是惊慌！

明雀僵坐在地上，后背冷汗如雨。

霍少霆却像是找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拍了拍巴掌笑出了声：“不愧是姐弟啊，惊恐的样子，好像啊。”

“那下一个，就轮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