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送儿乍然被吼了这么一声,手一松,碗落地而碎。
耳边不断传来唏嘘声,她再也顾不得惊吓,忙附身意图将碎片捡起。
“媳……媳妇儿你当心手。”金子安裤绳还没系好,一手拉着裤子,另一手伸过来将孟送儿拽起,而后又对正在吃饭的唐婆子说道:“唐婶,你那簸箕把这处清理一下。”
唐婆子是金子安的大哥金子茂,请来专门做饭的,除了管饭之外,每月还给一袋粗面,偶有些荤腥有余,也能带回家中去,因此她这活是金家其余婆子都眼热的……
唐婆子注意到坐在她右侧的任婆子正盯着她碗中的鸡肉,当即呵斥道:“看我碗里的肉做什么?你自己碗里不也有?”
“人家是做少奶奶的命,抢了我的吃食我也说不得,可你没有那富贵命,有的吃就不错了!”
金子安不知唐婆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听得出来对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又注意到孟送儿低垂着头,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窘迫,便开口说道:“媳妇儿,咱们打了饭回屋去吃,这里热的慌。”
闻言,孟送儿才抬起头找饭碗,顺着金子安手指的方向找到比方才还要好些的瓷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重新盛了饭。
原本孟送儿是想自己将碗端到东屋去的,可金子安却从她手中抢过饭碗端好,“娘说这碗就只有好看这一个好处,易碎又烫手,是她买的最后悔的物件。”
“你受伤的烫伤还未好,我端着就是,娘去找烫伤药膏了,待会就拿到东屋来。”
“其实也不怎么烫的……”自娘去世后,这是头一次有人担心她的手被烫到,孟送儿心里暖暖的,但她确实不觉得烫,又想着要哄着金子安,才能留在金家,所以不愿让金子安端着碗。
可金子安不肯,见孟送儿要抢,立马加快脚步,迅速回了屋子,还利落的将吃饭的小桌摆到炕上,孟送儿进屋时,金子安已经摆好饭碗,还倒了两碗水备着。
金子安见孟送儿进了门,眼里顿时有了光,“媳妇快来,我都摆好了。”
鸡肉的味道馋的孟送儿直流口水,可她不想在未来夫君面前丢面,放慢步子往炕边走去,坐下后,还将夹起的第一块鸡肉送到金子安嘴边,“来,吃肉。”
金子安往日经常被金夫人喂饭,倒也不觉得孟送儿此举有什么不对,乖顺的吃下第一块肉,而后想起金夫人交代的事,拿起筷子夹了肉递到孟送儿嘴边,“媳妇,啊——”
孟送儿自记事后,从未被人喂过吃食,蓦然有人做出此举,当即有些尴尬,只说道:“你自己吃就好,我这碗里又不是没有肉。”
金子安听到这话,原本也没多想,只笑笑将鸡肉送到自己嘴中。
可孟送儿说的话,也传到了屋外要去丢碎瓷片的唐婆子耳中。
“这人跟人还真是比不了,有的人只是什么活都不干,只是说说好话,就能吃得上那么些鸡肉,咱们这些老婆子干这么多活,连吃肉还得沾人家的光才行。”
“还被人吃了那么多,只能吃些剩下的,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孟送儿听着屋外满是愤懑的声音颇有几分愧疚,只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说自己吃饱了,将碗送回了厨房,还小声的说了声,“碗里还有鸡肉,是我没动过的。”
她说这话时,厨房里分明还有两个婆子在吃饭,但她并没有得到回应,她又不好再说一遍,只好悄声离开……
等孟送儿一走,方才还像是木头人一般的两个婆子冲过去像是饿疯了一般将肉分完,唐婆子回来时正好瞧见最后一块肉被吃尽,气的她暗骂孟送儿开窍的时机不对。
其余两个婆子都是干杂活的,平日里都是不管饭的,今日是金夫人高兴,才留了她们用饭。
饥荒之后,她们再未尝过荤腥,对她们来说,吃有肉的剩饭,可比辛苦一天吃的新鲜菜还满足!
唐婆子没能依照自个心意吃到孟送儿那份鸡肉,就将这笔账记在了孟送儿的头上,心里想着要怎么欺负一下这新来的“二少奶奶”!
……
另一边,孟送儿一回屋里,手里就被金子安塞了一个小罐子,上面有字,可她不认识,只得询问:“这是何物?”
“是烫伤药,你出去后娘就送了进来。”答了她的问题,金子安拨弄着碗中最后几块鸡肉,问道:“媳妇你怎么吃得那般少?”
“可是不合胃口?”
原来在孟家时,继母和父亲恨不得她一口饭都不吃,然后将所有活干好,只有她多吃了半碗饭时才会询问。
孟送儿敛眉掩去情绪,“没有不合胃口,往日里我吃的也就这些。”
“可你吃这么少,会长不高的!”金子安急了,“大哥说过,只有吃饱饭,才能长大,不然永远都只能当小孩子,不能娶媳妇……”
“但是我有媳妇了,嘿嘿……”金子安自个笑了半晌,猛地想起方才问询的目的,夹起鸡肉就往孟送儿嘴里塞,“你快吃,不然就不能嫁给我了。”
既然他长不大就不能娶媳妇,那理所当然的,媳妇不好好吃饭,长不大的话,他就留不住媳妇。
不能嫁给金子安,就意味着她得回孟家!
这样想着,孟送儿忙将鸡肉囫囵咽下,连味都没细尝,万幸,金子安方才在等她回来时,将肉都剃了下来,不然怕是孟送儿得被骨头噎到。
孟送儿刚咽下最后一块肉,外头就传来金夫人的声音。
“老大回来啦?”
“家里还有几袋糙米,还够吃一两个月的,怎得又带了粮食回来?”
“是大哥回来了,咱们也去瞧瞧!”话未说完,金子安已然出了屋子。
孟送儿看着边跑边拽裤子的金子安,很想将人喊回来把裤袋系好,可对方步子迈的大,早已不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孟送儿犹豫要不要跟过去,想了想,还是先将烫伤药放好,又收拾了炕和小桌,在厨房刷了锅,才去大门口找金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