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北地来江南,携了那大箱小箱,引来无数瞩目,目的只有一个。
——镇南王府。
入了夜。
我避开后院的巡夜婆子,跃出公国府高墙,直奔望月寺去。
镇南王世子辰鸿是胎里素,生有一颗慈悲心,号称当世佛子,每月初一十五,皆在寺中礼佛。
王府亲卫于我而言,皆是摆设,我轻而易举便闯入了后院厢房。
「谁?」
昏黄灯烛,盘膝坐在蒲团上的年轻男子睁开了眼。
他一双眼透如琉璃,明澈无垢。
我身着薄如蝉翼的丝裙,半张脸遮在红纱后,夜风吹过,身姿曼妙,若隐若现,好似狐媚精怪,偏发髻上还簪着佛门的莲瓣珠钗。
放肆又克制、妖娆又圣洁。
「奴有困惑,深夜到访,望祈救赎。」
我声线本是清冷明亮,刻意压低,便显出了旖旎之气来。
从未被世俗染指过的佛子,如水晶雕出的七窍玲珑,哪里见过这番阵仗。
捏着佛珠的手指略微顿了一下,转而,便垂眸道:
「深夜不便,男女有别,姑娘若有困惑,不妨等到明日……」
「奴等不了了。」
我幽幽怨怨地朝着他走了过去,缓缓坐在他身边,半个身子靠向他。
特意熏染过的合欢花香充盈开来,掺了暖香,勾魂摄魄。
辰鸿白玉似的耳垂眼渐微红,赶在他要制止前,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奴,有杀性。」
他蓦地一怔。
「有人惹了奴,奴便想杀了那人,佛子觉得如何?」我问。
「……若只是招惹,姑娘不如宽容些,以德报怨。」辰鸿的视线不住地看向我,又不住地收敛回去。
「以德报怨?」
我笑了,一双藕臂伸出,轻轻搂着他的脖颈:「何以报德?」
「姑娘——」辰鸿想推开我,却又不敢碰触我的肌肤,手足无措,满脸通红。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谁敢让我痛苦,我便找谁报仇。」我柔声说。
辰鸿从未见过如我这般,与他的佛性背道而驰的凶艳女子。
我口口声声要他救赎。
勾引着,哀求着,放肆着……
或笑或嗔,又娇又媚。
他眼瞳动荡不止,似水波涟漪。
那夜之后,我每夜必至。
痴缠抒情,使尽浑身解数,要拉他入万丈红尘。
辰鸿大好一颗佛心佛性,生生被我搅得支离破碎。
接连半月,夜夜如此。
当他终于忍不住要触碰我时,我却抽身而去,告诉他,缘分已到了尽头。
如同风月画本里的妖孽,悄无声息地前来,如魅如织地遁走。
只留下了那片艳丽面纱。
我站在屋顶上,看着攥紧面纱,奔出厢房,四处寻我的辰鸿。
在他一声声「姑娘」的呼唤中,轻轻勾了勾唇角。
「鱼儿,上钩了……」
回到景国公府时,我刚跳进院墙,便看见玉兰树下,负手而立的萧聿。
萧聿打量着我浑身上下,意味不明地扬眉:
「半夜三更,棠妹妹这是去了哪里?」
不等我说话,他又微微阖目,深深吸气:「又是从哪里沾染了一身檀香?」
莫说大家闺秀,便是小家碧玉也没有敢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府外的。
况且,我很清楚,萧聿不是个草包花瓶。
左右我已搭上了镇南王世子,犯不着与他虚与委蛇。
便不假辞色地抬眸道:「大哥哥鼻子这般灵敏,莫不是启文八年生的人?」
属狗的。
我如此不客气,萧聿却笑意更浓。
看向我时,眸光深沉似海,藏着几分复杂情愫。
「棠妹妹好生泼辣啊……」他含笑着在齿间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