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方的冬天,冰雨夹着雪花,拍打在出租屋的窗户上,让本来就阴冷的天气更加难受。
屋里的暖气片坏了,室内和室外一般寒凉。叶秋桐一头花白的半长发凌乱地披在肩头上,她搓着手,裹紧身上厚厚的羽绒服,看着出租屋窗户外映出的豪华写字楼的一角,眼神呆滞,默默发呆。
虽然身处大城市,但是都市的繁华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年近五十,没有家庭牵绊、凄惶孤独的单身女人。
随着夜色愈深,屋里的寒气更重,叶秋桐觉得脑袋热呼呼的,而身体却是开始冷得微微颤抖。修理工的电话也不知道打了几次,可是这么冷的冬夜,谁也不肯过来修理暖气。
叶秋桐只能无聊地打开电视,陈旧模糊的电视液晶屏上,画面跳出来的是新闻台,高大威武的领导正在给一身将服的军人授衔、授勋章的镜头。
记者给了那个军人一个大特写,是一张英俊沉肃的中年男子的脸庞,英武不凡,高大的身材沉稳结实,一看就知道是个有担当的男人。男人胸前的勋章累累垂垂,可想而知,不知道立了多少军功,才走到了眼前这个重要的位置上。
“怎么可能?是迟生?”
叶秋桐伸出枯皱的手,捂住了自已因为缺少呵护、斑斑点点的衰老脸庞,难以置信。
“迟司令员表示,要秉承军队传统,坚决拥护......”
新闻里,男主播的声音抑扬顿挫,却清晰地道出了迟生的身份,他竟然荣升为某**的司令了。
算算年纪,也才五十出头,这样年轻的司令,想来在我军的历史上也是少有的。
“下面请收看新晋东南某**迟司令员和其夫人接受本台的专访......”
画面一转,切入迟生和一个中年女人站在一起的画面。
虽然不复青春年少的模样,但是迟生的脸庞,叶秋桐自是熟悉无比,这个人,曾经是她的前夫,不过,结婚才几个月,她就死活闹着和他离婚了。
原来,他现在这么有本事,过得这么幸福?
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叶秋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双眼一眨不眨,贪婪地看着这个画面。
迟生脸上的表情依然很严肃,但是他的妻子仪容出色,脸上流露出温婉的笑容,是一个标致的漂亮女子,中年绰约,风韵犹存,年轻的时候一定更美,她主动向迟生身边靠了靠......
叶秋桐捂着嘴,在这冬夜凄清的简陋出租房里,眼泪突然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如果她没有和迟生离婚,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会不会是她?
现在的荣耀和幸福是否会有她的一半?
可是,她为什么会那么傻?当初竟然会绝然与这么优秀的男人分开......
电视新闻播完了,叶秋桐晕乎乎地躺在床上睡着了,睡梦中,她觉得自已的头好痛,一定是病了......
“秋桐,你醒醒,醒醒,做恶梦了吧?”
一个男人冷咧中带着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关切,在她耳边响起。
“你是?”
叶秋桐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浮现在自已眼前年轻男人的脸,差点没吓得尖叫出来。
“看来,你的确是做恶梦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男人勉强想开个玩笑,但显然气氛没有调动起来,他只好自已尴尬地咧了下嘴。
“迟生,你是迟生?”
叶秋桐万万没有想到,电视上那个一身帅气笔挺将军制服的迟生,会出现在自已身边。
更让她震撼的是,这个迟生竟然是年轻版的。
“是我,你做恶梦了?不会是因为和我结婚才做的恶梦吧?”
迟生干净青春的脸上,看着她的眼神并不象电视上一样锐利,而是温和中带着怜惜之意。
“迟生,真的是你?”
叶秋桐一“咕碌”爬起来,这时她无意中低头看到自已撑在床上的手,猛地发现,自已的手竟然是白晳光滑的,这不是年轻人的手吗?她好象想到了什么,赶紧摸了下自已的脸。
天啊,她的脸入手已然没有了年老衰迈时的粗糙之感,她突然跳下床,走到床边的五斗柜前,对着柜子上贴着的镜子一照:
没错,她变年轻了,竟然是二十岁时的模样。镜中的她,秋水含波,光滑如新剥鸡壳的脸庞,大大的杏仁眼,挺俏秀丽的鼻梁,红唇不点自艳。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许多画面在她脑子里回放,叶秋桐不禁抱着头,跌坐在床上。
“秋桐,你怎么了?生病了?”
一个淳厚却又带着几分怜惜的男中音在耳边响起,他嘴里的热气扑在她耳际,痒痒的,麻麻的,那种麻酥的感觉,竟然让叶秋桐的头疼不药而愈,尖锐得能刺破脑壳的疼痛,一下子如潮水般退去,叶秋桐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起来。
活了四十多岁还住在城中村出租屋的她,因为冬天烧煤取暖,一氧化碳中毒身亡,然而却蹊跷地重生了。
而且重生到她和第一任丈夫迟生的新婚之夜。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气息、隐隐陌生的男人,叶秋桐在和迟生离婚后的几十年里,不知道多少次反复品味这一刻,因此,迟生此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如刀凿斧刻般烙在心上,清晰如昨。
上一世,叶秋桐和迟生离婚后,在众叛亲离中一个人走完一生,她在无数次地回想中发现,自已在洞房里推开迟生的那一刻,竟然是她命运转折的重大时刻。
如果她没有推开迟生,她的命运又会是怎么样?不会象后来那么悲惨凄惶吧?
叶秋桐无数次问自已,却始终没有答案。
也不可能有答案。
毕竟,那只是假如,永远不可能重来,她也永远不会晓得答案了......
谁想到,这一刻竟然会再现?
是不是老天爷觉得她对这一刻执念太深,所以重新给了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叶秋桐仿佛能看到,命运的色子此时正“咕噜噜”打转着,等着她来按停,至于是重蹈复辙还是重新活出不一样的自已,完全掌握在她手上。
叶秋桐静静地坐在床边,她看到迟生起伏不定的胸膛,说明他此刻分明是用强大的意志力在克制着自已。
前世,叶秋桐认为迟生这样是无能,没本事,被她一喝一推,就乖乖地缩到一边去,一个晚上都不敢动她。
然而活了一世又重生后,叶秋桐已经明白,这是尊重,是一个男人的担当。
前世,结婚的那晚,她和迟生没有洞房,她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了迟生,表明她根本是被逼成亲的立场后,她和迟生各睡一头,度过了一个冰冷的新婚之夜。
第二天之后,好象是发现了她新婚之夜表现不对劲的原因,迟生打起背包就回部队了,借口是部队突然来了紧急任务。
村里人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大家都对部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之感,也觉得军人就当如此,国家用得上你,扔下老婆直奔国家需要的地方那就对了。
然后......
叶秋桐打住回忆,过去是过去,重要的是现在,她要如何把握住机会。
如果一切不变,按着前世事情发生的顺序,此时她刚辱骂完迟生,接下来,迟生和她各自和衣而卧,过了一个冰冷无味的新婚之夜,第二天迟生回部队,几个月后迟生和她离婚......
不要,老天爷给了她这个机会,她绝不会走上前世悲催的老路。
此时叶秋桐细细品味方才迟生的活,能听得出来,即便被她骂了“流氓、恶心”这样的毒辣字眼,但是迟生并没有真正生气,或许,他觉得这是一个女人初遇人事时,惊慌失措的正常反应?
不管了,管他怎么想的,叶秋桐觉得,最重要的是自已不能失去迟生,不能失去这个前世盼了几十年的洞房花烛夜。
迟生担心站在叶秋桐身边,想要伸手去试下她脑门的温度,看她是不是发烧了,但是又怕惊扰了自已的小妻子。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叶秋桐抬起头看着他,另一支手向他伸了过来。
莫非是骂了还不过瘾?想要打他?
打就打呗,自已皮糙肉厚,在部队带兵,整天摸爬滚打,自已的女人细皮嫩肉,就算用力打也不会比打沙袋疼啊?
迟生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自家小女人的“怒火”。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仗着自已喝了点酒,仗着已经是她领了证的丈夫,一关上房门就迫不及待地急切要和她亲热。
难怪人家反感,让她发泄一下,打打自已也好。部队里那些兵油子不是经常说:打是亲,骂是爱吗?似乎,也有点道理......
谁知道,叶秋桐并不是伸手来打他的,反而是缓缓站了起来,将手放在了他的脸上,轻轻摩挲着他的脸,修长白嫩的手指,指尖温温的,从他的额头滑过了他高挺的鼻梁、落到了棱角分明的嘴唇上。
“生哥,要我!”
没有听错,自已的女人发来了命令,他难道还能无动于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