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低垂,密林树深。
山野间一片寂静,扶棠从窗口望出去,今夜连一丝月光也无。
她掀开车帘,桓止渊的肩膀宽阔而坚实,将凉风都挡在了外面。
他们已经从上午跑到黑夜,他肩上的伤才痊愈,该是不能再这么疲累的。
那匹马也已经开始喘气,实在太可怜了。
“公子,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看这天色,早晚会下一场雨,他们得找个偏离主干道的地方躲一躲雨才好。
女子乖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桓止渊应了一声嗯。
桓止渊看过韩屠的地图,那上面显示穿过这片森林,就会有一个村落,到时他们便可以借宿。
再往前走人烟会越来越多,过半日就能到达临城。
雷鸣声轰然响起,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扶棠紧张的望了眼天上。
千万别下雨啊!再过会儿下吧!
这雷打得,这些树这么高,不会劈到他们吧!
求求四方神佛保佑……
等他们出了森林再下雨。
桓止渊听见她的气息骤然一紧,以为是她被打雷吓到了。
风从林间呼啸而至,她额间的发凌乱,那双清滢眼眸在黑暗中,虔诚而真挚。
她的呼吸幽香浅浅,不似宫中的脂粉香,是一种无害的清丽甜软,让人轻易卸下心防,想一探究竟。
桓止渊垂眸望着她,他突然觉得,她离他太近了。
近到他微微一低头,就能触到那抹柔软的绯红。
扶棠的视线从空中收回来时对上了一双幽深黑眸。他的眼睫如鸦羽,根根分明,他正看着她,只一眼,就能把人拉进深沉漩涡中,无法自拔。
今夜本没有月光,而这人俊美得如神祇,他周身像自带了层月光。
扶棠的耳朵霎时红了起来,红意爬到脸上发烫,她才惊觉连忙后退了些。
“你怎么不看路啊?”
扶棠拽着车帘子挡住了自己大半身躯,轻声指责桓止渊,仿佛这样,能将刚才的暧昧气息冲散开。
“我刚才不是故意离你那么近的。我是担心这里树这么高,打雷下来会劈到我们,所以才多看了几眼天空。”扶棠又跟桓止渊快速解释道。
自从离开商队,她变得格外多话和不安,但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也不忘与他保持距离,她极力疏远他的态度不知为何让他心里有些不快。
“前面就是村落。”
桓止渊语气依旧清冷,仿佛刚才的暧昧只是个巧合,他一点儿没放在心上,只是扶棠反应太强烈。
扶棠偏了偏头往外看,前方视野豁然开阔,狗吠鸡鸣声从远处传来,果真是到了村落。
马车很快走出了森林,在闪电的帮助下,他们将这个村落的样子看了个大概。
看到远处有处房屋偏僻,还亮着窗户,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去那里试试能不能借宿。
…………
土墙木门,大门上微微褪色的囍字和红色对联,昭示着这里住着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妻。
周家二郎娶了王家姑娘两三月,夫妻感情仍似刚成亲时如胶似漆。
王相宜在屋内缝补周乘衍的布衣,时不时用针尖挑了挑灯线,让它燃得更亮些。
“娘子,明日再做吧!”
周乘衍心疼王相宜的眼睛,他端进来一盆温热的水,将王相宜的脚放在盆中。
“相公,我不累。”
王相宜杏眸黑亮,脸上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
“过两日母亲就要从大伯那里过来住了,我把衣服都缝补好,总不能让她看到你穿破衣裳是不是,那她该怪我这个新妇没把你照顾好了。”
她任由周乘衍给她洗着脚,手上的针线活一点没停下来。
他家娘子还挺要面子的。
只是她到底手艺生疏,周乘衍看着那歪七扭八的针脚,忍住不笑她。
不然一会儿要哄好久才好。
“母亲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都是相公让娘子操心了,以后我一定早日考上功名,让娘子不必再操劳。”
“别说这些,我能够嫁你已经很满足了。”
王相宜笑得甜蜜,外面雷声轰轰,她突然哎呀一声,周乘衍连忙问道怎么了?
“相公我今天晒蘑菇了,胖婶儿说不能被雨淋,你快去收一下。”
王相宜神色着急,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轻轻推着眼前的人。
“等会儿,雨还落不下来。”
周乘衍专心给她洗脚,不为所动。
扶棠望着眼前的大门,听见里面传来一男一女低低的对话声,想说要不然换一家。
可是这村子里只有这儿亮着烛光,其他地方黑压压的一片。
她也真不想睡马车。
可能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院里的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是这家的男主人。
周乘衍也发现了家门口的不寻常,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再看时,篱笆墙外站着一对男女。
一看就是外乡人,这么晚来应该是借宿。
那女子见他看到了她,抬起手来微微挥手跟他打招呼,周乘衍立马转身进了屋内。
扶棠一句你好还没说出口,就见那人快步进屋了,她将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过一小会儿,那屋子里又出来人了,是一对夫妻。
烛火之下,郎才女貌,非常登对。
桓止渊敲了敲门,那两人走过来开了门。
“你好,我们兄妹二人路过此地,天黑不好赶路,能不能向你们借个宿?”
扶棠脸上挂着礼貌甜美的微笑,轻声问道。
王相宜见这姑娘长得清丽,有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说不上来的讨人喜欢。
而她的兄长看似温和良善,却是冷峻孤矜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可以,请进。”
王相宜带着扶棠和桓止渊来到厢房。
她边走边跟扶棠说这间厢房是她今日才收拾出来的,床单刚换。原本是她婆母要过来住,扶棠可以安心在这里休息。
“只是,只有一张床……”
王相宜突然想起他们是兄妹,不是夫妻,一时有些为难起来。
“倒是还有几床被子。”王相宜又说道。
“我兄长可以打地铺。”
扶棠与王相宜的想法一拍即合,两人宛若多年好友般,聊得投机,把旁边的两名男子忽视得彻底。
周乘衍看着自家娘子忙来忙去和新朋友相见甚欢的身影宠溺一笑。
桓止渊还是那副清冷良善的模样,只是那双清寒的眼眸里,盛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