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了进去。

夏宁音抱着一个女人在哭：“张英老师，您是我的指导老师，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张英老师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脸上露出伪善的笑。

“小夏老师，你这么年轻，要好好珍惜眼前的日子，既然被人家要了去，就要安分守己，给老王家添丁进口，往后的日子啊，才好过呢。”

夏宁音连连后退，惊疑不定：“张英老师，我不属于这里……”

下一秒，张英老师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老式板砖手机的音量很大，我听见张英老师的声音从爸爸的手机里传出来。

“老王啊，你们新买的媳妇跑到我这了，记得来领啊！”

爸爸嘿嘿笑着，连连应下：“红梅，这次多谢你啊！我们已经到门口了，下次一定带着好酒好肉，去你们老李家感谢！”

学校都是平房，门板破败，只用几块薄薄的木头勉强搭建，隔音效果并不好。

爸爸的声音很大，像是破锣，很轻易穿透黑夜，送到了夏宁音耳朵里。

夏宁音的脸上露出惊惧，她又一次被五花大绑，关进了那个密不透风的黑屋里。

只是这次，她被打得半死不活。

藤条、铁锨来回地在她身上抽来打去，她伤痕累累，勉强喘息。

这就是在村子里，女人不听话的代价。

爹娘怕她死了，让我负责给她擦身子。

我伸手要扒下她的衬衫，她却死死摁住我的手，不让我动弹，异常警惕：“你干什么？”

“帮你洗衣服。”

她的手慢慢松开：“不用了，我习惯穿自己的衣服。”

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麻木地看着我拿湿毛巾擦拭她的身子。

黑屋里空前的安静，她不再叽叽喳喳，不再胸有成竹，不再自作聪明。

很久很久，她突然开口，声音喑哑生涩，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

“我的指导老师张英，和你们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

“那她为什么会帮你们！”

“村子里就是这样的，十家里面有六家都是从外头买媳妇，家家相护，从来都是如此。”

顿了顿，我继续说。

“张英早就死了，你的指导老师，其实不叫张英。”我看着她惊愕的脸，“她的真实名字叫李红梅。”

“李红梅在村子里算家境不错，她高考那年，和张英换了分数，上了张英的大学，偷了张英的人生，毕业后直接分配工作。”

夏宁音不可置信：“那真正的张英呢？”

“早就被家里嫁出去，给弟弟换房子钱了，听说很多年前就死了。”

夏宁音再次沉默，她看着我，忽然说：“荷花，你今年多大了？我总觉得你早慧，比我冷静。”

“因为我命比草贱。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黑暗里，从来不希冀阳光。”我很平静，“但是你不一样，你从小顺风顺水，被保护得很好，所以才会想要来支教，想要改变贫穷和落后。”

我看着她，真心实意地说：“你是真正善良的人，我很羡慕你。”

而我，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就要双手染血。

狠心和冷血，是大山和饥饿教会我的，是夏宁音永远都学不会的。

夏宁音比我聪明，比我有耐心，比我见多识广，比我读的书多。

但唯有一点。

我比夏宁音更狠心。

走出黑屋前，我再次给她放下一个黑豆窝窝头。

我最后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

如果她执迷不悟，我会亲手放弃选定的盟友。

“夏宁音，我在书上读到过高楼大厦、摩天大楼，如果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我可能会局促不安，你会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