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个话题起得突然,林枝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豁然起身,说:“我不要!”
她生得高挑,但站在身长超过九尺的宋辞身边,也只堪堪到他肩头,气势也矮了一截。
林枝原本就在为宋辞即将议亲的事儿感到烦闷,这时候又听他提起要将自己嫁出去,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顿时就被挑了起来,反应特别大:“为什么要让我嫁人?我不要嫁人!”
“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宋辞虽然诧异于她过激的反应,语气却还是显得云淡风轻的,说“枝枝,你不能困在侯府一辈子。”
他是不介意留她一辈子,可他常年征战,说不准哪一次出征就再也回不来了,他不舍得留下她一个人,在这皇城里无依无靠。
她这些年,总是一个人留在偌大的侯府,太冷清了。
他不忍心,让她的后半辈子也在这样的冷清里度过。
他的枝枝,前半生吃尽苦头,后半辈子,该顺遂平安,福寿绵长,该拥有可以陪伴她身侧的体贴的夫婿,有绕膝的儿孙。
宋辞垂眸,遮住了自己眼底复杂的情绪。
林枝仰头看着他,一颗心却在不断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林枝感觉到自己的脖子都酸了,终于狼狈的撇开头,极力压住自己鼻头的酸楚,问他:“你想赶我走了,是不是?”
宋辞猛地抬眼,目光更是凌厉:“你胡说什么?”
“不是么?”林枝重新坐回椅子上,背对着他看向窗外,声音凄惶,“你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是要给侯府未来的女主人腾位置吧?”
“哪儿需要这么麻烦啊,我自己可以走。”
反正她又不是无处可去。
“什么侯府未来女主人?你又能去哪里?”宋辞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是你家,你想去哪里?”
“我家啊?”林枝望着窗外承受不住风雨侵袭,落了满地的枯枝残叶,忽然轻笑了一声,自嘲道,“世人客气,都敬我为侯府的千金,可全赋都的人也都知道,我跟侯府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是运气好,被心善的老太君带回来,养在膝下而已。
宋辞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差点又要因她这番话翻上来,却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不知何时落在窗沿上的水珠。
屋舍外还有檐廊,雨水是落不到此处的。
那窗沿上那几滴新鲜的水珠究竟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宋辞饶是有再大的火气都她的眼泪被浇灭了,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
“没有人。”林枝否认,“我说的是事实。”
“枝枝——”宋辞刚想解释,就见管家匆匆走入院子,隔着雨幕喊,“将军,姑娘,七皇子来了!”
宋辞眉头一皱,顿时觉得更烦躁了。
他扭头看向管家,语气很差:“他来做什么?”
管家离他有些距离,但还是被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吓得瑟缩了一下,在愈发刺骨的雨幕里打了个寒颤,才用鼓起勇气一种小声但保证他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他说,是来找姑娘的。”
“哐”的一声,宋辞重重的将自己手里拿的茶杯拍在桌面上,刚转过身要离开,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对林枝解释:“我出去看看,刚才说的那些,我一会儿回来跟你解释。”
离开之前,他又多叮嘱了一句:“别胡思乱想。”
林枝依旧趴在窗沿上,像是看他来时一样,目送他又从雨幕中走出去。
半晌,她叫来朝云,起身去了书房。
风越刮越急,天色也越来越暗沉。
正厅里,七皇子盛靖穿着一袭紫色的衣袍,手里还捏着一把象牙扇,四处打量侯府的装潢。
宋辞负手走入正厅,脸色仍是不太好看,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盛靖敷衍的摆摆手,往他身后看去,却只见到管家那张苍老恭敬的脸,顿时就不乐意了。
“林枝呢?”他问,“本殿下都说了我是特地来看她的,她为什么不出来见本殿下?”
“枝枝身为闺阁女子,不方便见外男。”宋辞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在上首位上坐了下来,“七皇子若是有话要说,我可以代为传达。”
“不方便见外男?”盛靖嗤笑了一声,说,“本殿是外男?你又是什么?她见得了你,见不得我?宋辞,你还以为林枝养在你宋府,就真是你宋辞的亲妹妹了?一个被自己的父亲逐出家门的女子,本殿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她居然还敢在本皇子面前拿乔?”
“还是说,你俩之间,有了什么首尾?你舍不得将她送给本殿?”他阴恻恻的猜测,“我早就看你们不对劲!若是果真如此,本殿下也不会夺人所爱,成全你们便是。”
“七皇子慎言!”宋辞重重磕下刚端起来的茶盏,抬眼看向他,目光凌厉,“林枝身为侯府千金,岂容你这么诋毁她的清誉?”
盛靖捏着他的象牙扇,也不怵宋辞的冷脸,嘲讽道:“你说她是侯府千金,她就是?世人皆知她跟你、跟宋府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她跟你孤男寡女在侯府生活了这么多年,你还当她有什么清白名声?”
“世家贵胄都看不上她,本殿现在愿意娶她做正妃,你们就应该对本殿感恩戴德了。”
“我们不稀罕。”盛靖甚至都没看清宋辞是什么时候起身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宋辞已经站在他面前,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但还没有用力,只是威胁他,“七皇子往后,便别再登永安候府的门了,我们府上,不欢迎你。”
宋辞身上尽是在战场上磨砺出的煞气,霎时便将养尊处优的草包皇子震得面色发白,不敢再口出狂言。
宋辞倒也没想真的要对他做什么,毕竟对方到底是个皇子,自己再不将他放在眼里,现下也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
但对待这种人,恐吓一下也够了。
“七皇子,往后若是我再听到你诋毁林枝,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说罢,他甩开手,再不看踉跄了好几步的盛靖一眼,走出了正厅。
盛靖抚着自己的脖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狂怒:“放肆!宋辞,你真是不把本殿下放在眼里!本殿要让父皇收回你的兵马!”
院外风声簌簌,无人回应他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