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逃啊!”
“城破了!皇城破了!”
“东陵打进来了!”
山河倾覆,昔日繁华的庆京,此时马蹄声似雨,战鼓如雷,尸叠如山。
昔日宫规森严的宫廷内,此时宫娥内侍惊慌逃窜,更有胆大的趁乱搜刮着宫内的奇珍异宝,满目疮痍。
只有一处,跟外面的兵荒马乱不同。
玉琼殿偏居皇宫最北角,殿内窗棂半朽,檐下蛛网交织,几棵古树遮天蔽日,树下荒草丛生。
树下站着一青衫女子,女子脸庞几乎没一点血色,略微干枯的长发散在身后,衬得她身形愈发消瘦,不过双十年华,却满身沧桑和疲惫。
听见殿外的喧嚣,她古井无波的眼眸垂下,没有血色的唇角却微微勾起。
程九鸢看向手中玉佩,眸中多了几分柔情。
他应该快来了吧?
他手中有北齐边关的边防图,一切应该都很顺利。
她和亲北齐,受尽屈辱,为他取得北齐边防图,助他立下不世之功。
她和他,终于没了任何阻碍。
程九鸢勾唇而笑,笑声十分愉悦。
这是她和亲北齐这三年来,第一次真心的笑。
笑着笑着,她突然就呼吸急促,咳嗽不止,好半晌才缓过来。
她起身把玉佩珍而重之地挂在腰间,随后进了大殿。
环顾一周,她目光落在了模糊不清的那面铜镜上。
她捂着胸口,颤颤巍巍走到铜镜前坐下。
擦拭了铜镜上的一层尘垢,待看清铜镜里的脸,她微微蹙眉。
干枯苍白的双手攀上脸颊,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
她翻开匣子,找着脂粉。
她不能如此去见殿下。
“砰!”
正当程九鸢梳妆时,殿门被人暴力踹开。
“**!你敢背叛孤!”
随着一声厉喝,一个穿着铠甲、浑身是血的高大身影进了大殿,他身后跟着同样浴血奋战后的将士。
这群人的目光落在程九鸢身上,似要饮其血啖其肉。
程九鸢手中木梳落地,身体本能的畏缩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退了下去。
为首的男人提着剑一步步逼近她,浑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嗜血狠戾气息。
程九鸢坐在妆镜前没动,她强装镇定。
她只能拖延时间,殿下来了,她就有救了。
“陛下,您……”
男人却不由得她再开口,大掌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猩红的眸子盯着她。
“程九鸢,孤当真是小瞧了你!你居然敢跟楚泽里应外合!”
“冤……枉……”程九鸢被扼住咽喉,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冤枉?楚泽亲口说的,你还敢狡辩!”
程九鸢双眸瞬间一亮。
殿下说的?
殿下来了!
他终于来了!
这三年来,她受尽屈辱,他终于来接她归于故国了!
见她脸上闪过的一丝喜悦,男人毫不留情地将她甩在地上。
程九鸢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哈哈哈,程九鸢,你在高兴些什么?你以为楚泽是来接你回去的?你以为你还跟他有以后?”
程九鸢猛然仰头:“为什么不能有以后,我助他拿下北齐……”
“啪!”男人一个巴掌落在程九鸢脸上。
“**!”说罢拔出剑,步步逼近。
看着逼近的剑气,程九鸢认命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快!这里还有个宫殿,齐祯那狗皇帝肯定在里面!”
齐祯猛然回头,就见一群东陵将士闯了进来,为首之人一身金色流云铠甲犹如浑身淡淡金光萦绕,面若冠玉,正是东陵太子楚泽。
齐祯一把抓起程九鸢,把剑横在她脖子前。
“楚泽,再上前,我就杀了她!”
看到日夜挂心的故国人,程九鸢双眼泛泪。
“殿下……”一声‘殿下’,带着无尽委屈。
听见她的声音,楚泽温润的脸上表情未变,只是眼神略微复杂。
只一瞬,他便转开目光,冷声开口:“拿下齐祯人头者,连升三级,赏万金!”
声音温润,却又冰冷无情,程九鸢心头一痛。
“殿下!”
他怎么可以不顾她的安危?
他怎如此冷漠?
殿下莫不是嫌弃她?
她立刻开口:“殿下,臣女是清白之身,臣女……”
她自称臣女,因她从未将自己当成北齐贵妃。
“对不起,我不能娶一个和过亲的人,何况你还是敌国贵妃。”
程九鸢眼中的希冀被这句话撞得支离破碎,连同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和身。
此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断了程九鸢欲出口的话:“殿下,妹妹和亲北齐三年还是清白之身,可见对您用情至深啊。”
一女子自殿门外进来,女子面容清丽无双,一身银白铠甲,马尾高束。
东陵士兵自动让出一条道,女子走到与楚泽并肩。
楚泽微冷的面容瞬间软了下来。
“云歌,你怎么来了?”
“再怎么说也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来的。”
楚泽牵起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看着那二人紧握的双手,程九鸢见到亲人和爱人的喜悦一瞬消散,如坠冰窟。
“你……你们……”
“哈哈哈,程九鸢,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齐祯阴狠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他明白手中女人已经威胁不了楚泽,给了程九鸢一剑就想逃。
楚泽很快与他缠斗在一起,一直打到外殿。
程九鸢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倒在地上。
“妹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哪里还有当年京都第一美人的风采?”
程九鸢恨恨地看向她唤了十几年姐姐的女子。
“你跟殿下……”
“妹妹,你不要不甘心。你自出生,就占尽了世间最好的东西。家世、相貌、钱财,甚至是亲事,这简直是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
“我跟殿下会好好的,你安心上路吧。”
程九鸢声音嘶哑:“殿下不会如此狠心的!他说过,只要我帮他拿到边防图,他打败了北齐,就再也没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程云歌‘啧啧’摇头,叹息一声:“唉,你果然被我娘养得奇蠢无比,看看你如今这张脸,你觉得太子殿下能看上你什么?”
程九鸢顿觉锥心之痛,浑身抖如筛糠。
程云歌视线落在程九鸢腰间那块玉佩上,她突然奇怪地‘哎’了一声。
“哎?你不是心里只有殿下吗?戴着楚珩的玉佩干什么?”
程九鸢心神俱震,猛然低头看向玉佩。
这玉佩……是五皇子的?
“嗐,反正你都要死了,我也要回家了,多说无益。”
程云歌拿着刀蹲下身子,继续自顾自道:“对不起了妹妹,只有夺了你的命格,拯救了女二,我才能完成任务回家。”说完准备挥刀。
“杀了我,我外祖父定不会再效忠楚泽!”
程云歌停下动作,眼含悲悯,突然叹了口气。
“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你外祖父一家早在你和亲后,就生了反叛之心,全家除翁如意以外的一百三十口早在三年前就做了鬼了。哎,那一地的血……”程云歌面色平静地吐出令人肝肠寸断的话语。
程九鸢目眦欲裂:“不!!不可能!!我上月还收到了舅舅的来信……”
“那是翁如意仿的你舅舅的笔迹。”
程九鸢双眼被血丝填满,神情如颠如狂,疯了似的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她都落到这般田地了,程云歌没必要骗她。
外祖本就是因为她跟楚泽的婚约,才成了楚泽的钱袋子。
她都和亲了,外祖自然不会继续当这个冤大头。
楚泽夺嫡又离不开银钱,肯定会对外祖父动手。
“楚泽!禽兽!!!禽兽!!”
她猛然看向程云歌,这个一向被百姓交口称赞的贵女典范,此时她的脸上还是那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可眼中分明带着得意和残忍。
“程云歌,你这个毒妇!你和楚泽,你们不得好死!!”
喊完这句话,程九鸢像是力气散尽。
“噗——”吐出一口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眼底一片死寂。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
是鸢儿认贼作母,识人不清,鸢儿该死啊!
她不甘啊!
好不甘啊……
程云歌蹲下身,看着死不瞑目的程九鸢,又悲悯地叹了口气。
“唉,对不起了,下辈子别这么蠢了。”
程九鸢觉得是死前的幻觉,她竟听到程云歌口中发出两个不同的声音。
一个阴狠,一个带着些假慈悲,脸上的表情不停切换。
“我帮你夺了女主的气运,女主已死,你以后会顺风顺水一生,现在可以接手这具身体了。”
“哈哈哈,程九鸢终于死了!只是可惜死的太轻松了!”
“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她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把她骨头拿去喂狗!”
“何必呢?人已经死了。”
“你放开!”
程云歌右手拿着刀,左手却在阻止刀靠近程九鸢。
最终,程云歌叹了一声。
“罢了,反正我的任务是拯救女二,任务完成了,我该回家了。统统,送我回家吧。”
程云歌身体抽搐了一下,等她再次抬头,脸上再无一丝悲悯,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狠戾。
她拿着刀,狞笑着慢慢逼近地上程九鸢,毫不犹豫地挥刀,一刀又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