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江家的童养媳。
二十岁,我和江文结了婚。
二十二岁,我生下江子言。
父子俩的性情很像,对我也总是淡淡的。
过去的日子里,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给父子俩煮清汤面当早餐。
这天,江文打翻了清汤面,江子言偷偷喂给狗吃了。
我有些累了。
隔天,将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江文。
他恼怒的问:
“就因为这点小事?”
“就因为这点事。”
......
“孩子怎么办?”
“你考虑过江子言吗?”
江文面无表情,看起来毫无波澜。
我坐在他对面,像是两个谈判的人。
我们不像夫妻,倒有种公事公办的感觉。
我平静的说:“子言的抚养权归你。”
“我会汇一笔钱到子言的账户上,当做抚养费补偿给他。”
江子言和江文一样,总是沉默寡言。
和我也不大亲近。
他们江家父子俩,更像是一家人。
江文不解的看着我,情绪很淡。
似乎在疑惑我到底又作哪门子的妖。
“莫莉。”江文轻声,“要是因为早上清汤面的事情,我跟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昨晚喝多了,身体比较乏力,没有拿稳。”
他声音温柔,耐心的解释。
在他看来,我是因为那碗清汤面的事情,跟他闹脾气。
昨晚他一夜未归。
直到天亮,伶仃大醉的他才回家。
我是被他进门的声音吵醒的。
见他喝的醉醺醺的,我扶着他躺到沙发上,倒了一杯水。
怕他喝酒太多稍胃,又煮了一碗清汤面。
我们结婚以来,夫妻感情算不上多好。
但面子上也是过得去的。
可就在早上,我多问了一句:“昨晚你彻夜不回去哪了,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啊。”
闻言,躺在沙发上的江文坐了起来,将我手里的清汤面打翻在地。
我没有反应过来,啪的一声汤面洒了满地。
江文冷冷的看着我,警告我:“莫莉,你话多了。”
“不该问的不要问。以后不用管我去哪,也不用再给我准备早餐。”
与此同时,儿子江子言的房门打开了。
他看见爸爸的举动,也偷偷的将清汤面喂给了院里的狗。
我看着地上残留的面条,找到江子言。
他和他爸一样,用一种冷冷的语调和我道歉。
“对不起,妈妈。爸爸不吃,我也不想吃了。”
或许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我不该发脾气,更不该闹得那么大。
让这个家鸡犬不宁。
没什么好解释的。
我选择离婚。
结束我与江文的婚姻。
签完离婚协议,我找了一个律师,让他代我办剩下的事。
江文坐在我对面,说了很多关于财产分割的事情。
我没怎么听,也不关心。
我只知道,我要自由了。
既然决定离婚,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要搬出去。
江文倚在门边,打量着我:
“距离离婚程序走完,还有一段时间。”
“你不用那么着急搬出去,我出去住。”
“这套房子,我也可以给你留着。”
男人平静的样子,看不出一丝感情。
我同样平静的望着他,用他曾说的话回应他:“做事要果断,干净利落,免得夜长梦多。”
江文没有再说什么。
我看着房间里到处都是我的东西。
当初这个房间是我亲手布置的,一点一滴都有我的痕迹。
要是都搬走了,应该就空了。
无从下手的我决定,采用最简单的方式,带几件常用的衣服。
当我拉着行李箱出现在客厅,江文察觉到我要走。
他挡在我面前,问:“你这是准备去哪?”
“是你爸妈家吗,我叫司机送你过去。”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
同时,嘱咐道:“我的东西,你叫保姆扔了吧,其他的我都不要了。”
江家不缺佣人,更不缺做早饭的人。
回想起来,每天早起给江家父子俩煮清汤面,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跨出大门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江子言。
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回过头,对着沙发上玩平板的江子言交代道:“以后放了学你注意安全,过马路走斑马线,早点回家,我就不去接你了。”
叮嘱他,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江子言面无表情。
我转身离开,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这个曾经被我整夜抱在怀里,哄睡哭闹的孩子。
我买了一张去苏市的机票。
想要看看江南的景象。
我从未出过京海。
十四岁那年,就有人告诉我,以后我会嫁给江文。
江家媳妇这个身份,限制了我的自由和出行。
嫁给江文后,我依旧不自由。
他的行踪从来不会向我汇报。
除了一些太太必须出席的场合,他会带着我去。
除此之外,他从不主动带我出门。
我们之间最常见的模式,就是我等他。
他应酬,我等他回家。
他出门,我给他煮好早餐。
京海上流圈流传着那么一句话。
我是为江文量身打造的完美妻子。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这一切,还要多谢江老太太。
但这同时也是我的缺点。
我太温柔贤惠了。
这样的女人,往往太过无趣。
这样的话,我听过不少,从江文朋友嘴巴里说出来的。
“江文,你老婆好是好,就是太无趣了。”
“你们俩的相处模式和中年夫妻一样,淡如死水,一点**没有。”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两个有趣的妞?”
“前几天我在KTV,认识了一个长得特漂亮又活泼的女孩,有点像玲珑,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夏玲珑。
江文的白月光。
人如其名。
不过当初江老太太反对他们在一起。
江文为了夏玲珑也是违反祖令。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只知道,最后他们分手了,夏玲珑出国读书了。
也就是在那一年,江文接受了家里的安排,跟我结婚了。
两年后,我们有了江子言。
那天他彻夜未归,我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和夏玲珑爱用的香水,一个味道。
都是山茶花香。
我找了一个傍山靠水的小院。
在古香古色的街道游玩,沉溺在江南风光里。
南方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好奇。
几天后,我接到了江文的电话。
他声音沙哑,睡眼朦胧。
打电话来问我:“莫莉,去年我在国外买的那条蓝领带放在哪里?”
我顿了顿:“衣帽间领带那隔,第三排。”
随后,我又问:“什么活动?”
江文:“商场开业。”
“配套的黑西服在衣柜左侧第二件。”
江文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听了我的话,他嘟哝了两句,开始翻找起来。
过了一会,我问他:“找到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静止了一会。
江文的声音再也没有了睡意。
他像是反应过来了。
“找到了,打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淡淡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你让下人给你重新收拾一下东西吧,免得下次找不到东西,可以问他们。”
我顿了一下:“以后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江文沉默了一会,答应了。
“好。”
挂了电话,我把他的号码拉黑了。
沉沉的睡去。
我做了很多梦。
九岁,和同学在操场踢毽子。
十三岁,考试没考好哭鼻子。
十六岁,第一次见到江文那天。
十八岁,成年礼收到了许多的鲜花。
还有很多很多......
梦还未做完,一阵刺耳的**再次将我吵醒。
一个陌生来电。
“喂,您好,是子言妈妈吗?”电话那端,传来礼貌的声音。
“我是子言的小学班主任老师。是这样的,学校正在举办一个飞机模型大赛,子言也报名参加了,但是今天他没有带飞机作品来。他说是您给他准备的,您看你有时间跑一趟吗?”
老师温柔热情。
她的话让我感到说不出的疲惫。
前段时间,江子言要参加飞机模型大赛。
我看了很多视频,买了许多材料,一点点动手琢磨制造飞机模型。
可惜,我走的那天模型还没有做完。
它还是一个半成品。
看着窗外,我略带歉意的说:“不好意思,老师。我和子言爸爸已经分开了,他的监护权在他爸爸那里。”
“老师,子言......他在你身边吗?”
老师:“子言现在就在我旁边呢。”
我叹了一口气:“麻烦老师开一下扩音吧,谢谢您。”
两秒钟骚动过后,我想老师已经把扩音器打开了。
“子言,飞机模型在你房间,放奖杯的那个柜子里。你可以打电话给爸爸,让他帮你送一下如果他没有空,也可以叫家里其他阿姨帮你送一下爱”
“总之呢,我希望以后你的事,找你爸爸解决。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飞机模型我不会再帮你做了,放学我也不会去接你了。你知道的,我已经不是你妈妈了。”
跟老师道歉后,我挂了电话。
陷入了沉思......
江子言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
生他那会,几乎去了我半条命。
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说出这番话,确实让人难过。
江子言越长大越像他父亲。
江文对我冷淡,江子言对我无言。
我和江文的婚约,从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定下了。
十四岁那年,江老太太和我父母笑眯眯的从书房出来。
那一刻,我就被当做江家媳妇培养。
上学时,由于我家境优渥,引得同学们都很羡慕我。
可只有我知道,这其中的苦涩。
我没有自由。
不能选我喜欢的专业、去我想去的地方、嫁给我喜欢的人。
读高中时,我叛逆早恋,我妈生气的给了我一巴掌,给我转了学校。
读大学时,我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美术专业,而是要学习家里挑的金融。
从小他们给我培养的思想就是,我迟早时要嫁到江家的。
要是我不愿意嫁给江文,那么他们还会给我挑选其他世家的男子。
我的婚姻,从来不是我做主。
哪怕我拒绝了这个江文,也还会有下一个江文。
十六岁那年。
我第一次见到江文。
在两家人的安排下,我们坐在饭桌上。
那时的江文,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喜怒哀乐,溢于言表。
我对他没什么印象。
只记得他穿着一件篮球服,运动鞋。
应该是刚刚从球场打完球过来的。
整个人看起来自信又阳光。
不过他的眼睛却很深邃。
情绪感很足。
后面我才知道,那天他和家人吵了一架。
他在打球,夏玲珑给他加油。
家里一个电话,就把他叫来跟我见面。
他反抗,为了夏玲珑和家人大吵了一架。
我钦佩又羡慕。
他敢反抗,有资格和家人吵架。
半个月后,江老太太到我家,说是问题解决了。
她脸上挂着笑意,说着些歉意的话。
我妈应和她:“孩子嘛,还小,不懂事。解决就好了,早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坐在旁边,听她们很失落。
内心感叹,原来江文也同样不能摆脱家里。
接着,我和江文的见面越来越频繁了。
基本上都是在家里的安排下。
刚开始,他很抗拒,几乎不和我说话。
碍于家里的要求,他慢慢的开始尝试和我接触。
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自信又阳光的少年,慢慢变得沉默寡言,死气沉沉。
他身上有着很重的山茶花的香味。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味道也消散了。
我二十岁那年,江文二十五岁。
应家里的安排,我们去远郊参加一个宴会。
结果遇到了车祸。
卡车司机酒驾,在隧道里横冲直撞,撞到了我们的车。
车被撞的翻了起来,我和江文被困在车里。
救援队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记忆中,江文护住我的脑袋,用身体抵住被压变形的车身。
他的后背被一块机械碎片刺穿,流了许多血。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
江家人和我的家人守在我的床沿。
江文也在。
也就是在这时,他问我:“莫莉,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脸色惨白,额头冒着虚汗。
肩膀和背部缠着纱布。
我想到我们被困在车里,他神情紧张的叫唤我的名字。
“莫莉,醒醒,别睡。”
“莫莉,坚持一下,不要睡。”
“你现在睡过去,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或许是刚刚和他经历完生死大劫,或许是他负伤的模样让人心疼。
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发现他眼里的冷漠。
虚弱的身躯下,是一双毫无波澜的眼。
就好像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
我们办了婚礼,打了结婚证。
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江子言。
江子言的出生,是所有人期望的。
两家人都特别宠他。
江老太太更是。
她把江子言当作江家的继承人去培养。
要让江子言成为最优秀的精英。
除了文化课外,马术、高尔夫、飞机原理等等,什么课程都让他去学。
江子言偷偷将那碗清汤面喂给院里养的小狗,学着他父亲的模样,一脸天真无辜的和我道歉,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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