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本来以为周慎会报复我。

但是并没有，不仅如此，他待我好似变了一个人。

不仅体贴温柔，还请了好些个丫鬟婆子照顾我。

他每日都会给我带金钗首饰回来，京中有什么时兴花样的料子，他都会马上让管家将老板带到家里来，供我挑选。

一段日子下去，儿女对他不仅爱戴有加，更是敬服尊崇。

往日在乡下的时候，儿女都听我的话，也心疼我一个妇人养活一大家人。

如今在京中不过一年。

儿女待我已经完全变了，我时常能听见儿女话里的轻蔑和埋冤。

他们怨恨我和周慎和离，找了张吉。

他们怪我伤了他们父亲的心。

他们常说，「娘，也就爹大度了，不计前嫌，还愿意要你。」

「娘，爹富贵了还能和你共富贵，你呢，连共患难都做不到，在大雪天里把爹赶走，你也不怕爹冻死在外面。」

「娘，你的心好狠，你真自私。」

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们以前是心疼我的，在我背着柴火下山摔伤了腰时，他们扑在我床前大哭。

周慎臊眉搭眼，「夫人，家里还有钱给我买墨吗......」

儿子愤然起身，和他厮打在一起。

他那时，也指责周慎自私。

「娘每天都要砍柴，背着你们重的柴火走到镇上卖，你知道娘要卖五捆柴火，才能给你买一块墨吗！」

「爹！你太自私了！家里所有的活都是娘走，娘赚钱养活一家人！你已经考砸了这么多次，为什么不能务实一些好好和娘一起种地，为娘分担点！」

时移势易，如今我是被谴责的那个。

周慎时常脾气温柔地哄着我，为以往在乡里的事情和我道歉。

次数多了，我心里久久积攒的苦，竟然也松动了些。

儿女大了，我和他也不年轻了。

我想算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或许我真的苦尽甘来了。

可我总是想到张吉，他憨憨的，傻傻的，会把肉藏在我的面下，还会偷偷干零活，给我添首饰。

他买不起金的，攒了好久才给我买了一个银镯子。

他送给我的时候，一双手黝黑粗糙，很多裂口。

他握着我的手，为我戴上。

嫁给他后，我的手白了回来，也不再生冻疮，指腹粉粉的，就像周慎未经风雨，只提笔磨墨的手一样。

我很想他。

面前的山珍海味味同嚼蜡，我想张吉给我下的面。

我想他宽阔的怀抱，憨傻的笑脸。

长平郡主的宴会，我被邀请。

我本来不想去，周慎连哄带求，说，「她兄长和我是同僚，不能得罪，即使不为我，也该为孩子以后的仕途想想。」

我不得已前去，被一顿奚落。

这些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的出身在这群王孙贵女里格格不入。

我在周慎落魄时抛弃他转嫁他人的事情，不知怎的也传了出来。

她们说我势利寡恩，见周慎如今荣华富贵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

我不语，她们都有身份，我得罪不起。

即使得罪了，也不会有人能护住我，不过是给自己惹事而已。

我想张吉了，想的心有些痛。

我想去找他，即使穷困潦倒，我们也一定能过的很好。

在我默默忍受的时候，周慎来了。

他把我护在身后，呵斥那些人，并且放下话来。

「夫人是我的糟糠妻，她从未抛弃过我，谁若是对她不敬，便是蔑视本官。」

尽管我和他早就是怨偶，可我依然有些眼酸。

他一连几日，不曾休息，只为找出传播谣言的人。

谣言是从我们当时的邻居寡妇嘴里传出来的，她来城里投奔亲戚，没有路费，便将此事卖给了周慎的死对头。

周慎安抚我说，「只是会让我在上朝时受些羞辱罢了，你不必内疚。」

我很想说，我并不内疚，我也并不认为当初的事情是我做错了什么。

入冬寒苦，家中本就没有米粮度日，他将仅剩的一点儿口粮拿去换了几本书。

女儿饿的昏厥了过去，他急的在一边喊我，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呢。

我狠狠地扇了他几个耳光，与他和离，将他赶出家门。

我受够了。

我只想要这个人从我世界里面消失。

即使如今他荣华富贵，我也并不想沾光。

是他将我困在这个令我厌倦的地方，那么所带来的任何后果，都是他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