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约是边关有战事,此次太后寿宴并未大办,进宫来贺的只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
难得进宫露脸,各府夫人自是将女儿也带上了。
进了永寿宫,往日围绕着我转的贵女们,此刻正把宋嘉云拥簇在中央,她字字不提萧景,又处处在炫耀萧景对她的宠爱。
同为宋家女,我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略显尴尬。
耳边不断传来她们的窃窃私语。
正好是我能听清的音量。
“有的人鸠占鹊巢三年,要是我啊,早自觉地让位了。”
“此言差矣,你看,这么重要的场合,她没有穿戴王妃服饰,想必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云儿,你什么时候请咱们去王府做客?听说睿王府的百里杜鹃,是人间仙境,我好想去看看!”
“还有我…...”
我恍若未闻,垂下脑袋看脚尖。
王府是不能待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我抬起头,原来是太后和皇上,萧景过来了。
远远看去,萧景清冷精致的眉眼,在看到宋嘉云的时候,柔和了些许。
他与我擦肩而过,低头握起宋嘉云的手,嗓音如流水击石般清越,“云儿,走,去给母后祝寿。”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宋嘉云落落大方地应了一声,“好。”
两人并肩前行,称得上是一双璧人。
我想过心里会苦。
但不知道会有这么苦。
别人千言万语的嘲讽,也不及他一个动作给我带来的痛苦。
路过我面前时,萧景睨了我一眼,冷了声,“还不跟上。”
日近薄暮,宫宴结束。
宋嘉云提出想骑马,于是萧景抱着她,两人共乘一骑。
我大舒一口气,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阵风吹起车帘,我能看到,萧景眉梢上挂着掩藏不住的喜色,宋嘉云在他怀中笑成了一朵花。
或许是我想明白的缘故,现在再看他们,我心里似乎没有那么苦不堪言。
华灯初上。
我进了萧景的书房。
萧景抬眸看了我一眼,继续埋头处理公务,嗓音淡漠,“何事?”
我走到他的案头前,扯了扯嘴角,声音平静,“王爷,和离吧。”
空气凝滞了一瞬。
“你说什么?”萧景放下笔,声音不辨喜怒。
我重复了一遍。
萧景站到我身前,捏着我的下巴,眼神阴鸷,“王妃,这就受不了了?和离?你休想!”
“不和离,那你写休书吧,”我艰难地开口。
其实,和离书和休书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没人敢娶我。
只是和离书,到底还是要好听些。
萧景眼底沉沉,不断加重手上的力度,仿佛要捏碎我的下颌骨,咬牙切齿道,“宋怜,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心里一沉,他不给我活路......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眼泪溢出眼眶,“如果只有我死,才能让你解心头之恨,那你动...唔...”
萧景发狠似的吻,截断了我的话,“你就这么想去地下和沈聿做伴?啊?!”
“我没…”
嘶啦一声,身上突然一凉,我猛得睁开眼,看清萧景眼里一片猩红,犹如烈火燎原。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心里突突直跳,浑身发软,昏了过去。
——
再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幼蓝一脸喜滋滋地凑到我面前,“王妃,您醒了?您有三个月身孕了!”
我瞳孔一缩,啊了一声。
恍然想起,萧景曾说我年纪小,不宜生孩子,一直在服避子汤,是半年前停的药。
余光里扫到萧景跨过门槛的衣角。
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吧。
幼蓝发现我在看门口,连忙安慰我,“王妃,奴婢瞧着,王爷心里还是有您的,昨晚守了您一夜。”
“那他现在去哪儿?”
话一出口,我有些后悔。
幼蓝眼神飘了飘,支支吾吾地答,“宋姑娘说她心口疼,派人来请王爷过去看看。”
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多可笑,还在痴心妄想......
我摆了摆手,声音略微带上了鼻音,“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想静静。”
幼蓝应声离去,我抹了抹眼角。
萧景,我愿赌服输。
可我的心里,还是好痛好痛啊。
泪流干了。
我想清楚了。
萧景,我也不要你了。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我还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我想活着。
带着孩子远离京城,好好活着。
我生辰那一日,萧景不知何故醉了酒,深夜摸了过来,抱着我不放,一会儿喊宋嘉云,一会儿喊我的名字。
我数了一下,他喊宋嘉云的次数比我多。
早上醒来,他又恢复了正常,满眼只有宋嘉云。
他不给休书,我没办法光明正大地离开王府,幼蓝几乎与我形影不离,我只能另做打算。
盯着庭前泛着新绿的芭蕉树,我眼珠微转,计上心头。
——
珠帘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我慌忙地坐回梳妆镜前。
“王妃,您是想要这件衣衫吗?”幼蓝捧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裙,脸上有些不解。
我扫了一眼,垂下眼眸,嗯了一声。
这是我从永安侯府带来的,娘亲为我量身定做的衣裙。
在王府这三年,萧景送来的绫罗绸缎不计其数,这件衣裙到底是比不上,被我一直压在箱底。
但我既然决定要离开,除了腹中的孩子,旁的东西,我一件也不会带走。
“王妃,今日侯爷大寿,您这身装扮,会不会太素了些?”幼蓝一边给我挽披帛,一边问。
我微微摇头,“今日主角是父亲和姐姐。”
这么一说,幼蓝知道我的出身,倒也不再追问。
算日子,宋嘉云回京已近两个月,此次父亲寿辰大办,说到底还是为了让宋嘉云重回京中贵女圈。
萧景近来有些忙,时常不在府中,用过早膳,为显姐妹情深,我与宋嘉云同坐一辆马车,先行回了府。
嫡母拉着宋嘉云喜笑颜开地叙话,我眼观鼻鼻观心地喝着花茶,时不时地看向沙漏。
坐了小半刻,我直起身,“母亲,姐姐,左右无事,我回春华院一趟。”
嫡母斜了我一眼,眼中的不悦显而易见,对我摆了摆手。
跨出门槛,我提着裙摆,脚下略急,一转弯,险些撞进萧景怀里。
“去哪儿?”萧景眉头紧蹙,虚扶了我一把,声音听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