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奕停了笔点点头,看了看谭忠递过来的一小包糖。
“怎么不去同他们多待会儿?除夕夜也好热闹热闹。”
此处没有炉火,与那些小宫女待在一处反倒暖和些,谭忠身上的衣物比凌奕还要薄。
“...”谭忠张了张口,眼眶蓦然一红:“殿下,瑜贵妃似是要封后了。”
凌奕一愣,暗暗咬了咬牙,面上却没什么变化:“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呢,突破重重禁军包围去杀了那个女人吗?
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出皇子,哪怕知道了灭族的仇人是谁,却依旧只能龟缩不动等待时机。
在瑜贵妃和二皇子有意打压欺辱下,他连活着都够艰难了,报仇更是痴心妄想吧。
主仆俩的气氛顿时低迷下来,一阵敲门声却打断了凌奕的思绪。
“七皇子,我家主人有请。”
谭忠手一抖,手中的花生糖应声掉地。
谭忠向来胆小,此时听到有人找上门来,自然而然当成了从前来找麻烦的人,此时已经开始吓得手抖了。
凌奕看向门外,神色莫名。
不受待见并不止是他受人打压,处境尴尬,而是被彻底的无视。
不可能会有人在除夕夜寻他,毕竟从前来“看望”他的人都是直接踹门进来的。
“你,你家主人是谁?”谭忠捡起地上的糖块,见门外许久无人说话,试探着向门外喊了一句。
“若殿下想重回庙堂,我家主人可以帮您。”门外的人不回答谭忠的话,反而对着门内的凌奕说了句话。
凌奕皱眉,这句话对他的诱惑力就如同濒死之人看见的最后一根稻草。
凌奕缓步上前,亲自上前推开木门,外头站着的是宫中的带刀侍卫。
“侍卫不得进内宫,你是如何进来的?”
凌奕看着面前的侍卫,脑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宫内的妃嫔绝不会与侍卫有牵连,而宫外唯一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
“主人会告诉您,七殿下,请。”那侍卫只做了个手势,示意凌奕跟他走。
此人言语间很是客气,半分强制的意愿也无。
若是自己不愿,对方或许会就此离去。
凌奕看了眼院外,平日里空荡荡的院子里还站着两个垂首不语的太监。
究竟是何人,能请得动太监和宫中侍卫。
太监所属内宫,而侍卫则是皇帝手下的人,此人绝不简单。
“走吧。”
凌奕迈步,却被身后的谭忠拉住袖子:“殿下...”
“无妨。”凌奕抚开他的手,摇摇头。
没有人会闲到来利用他这个废子,无论如何,情况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他倒是好奇,谁会想见他。
当今圣上滥情,子嗣更是繁多,宫中皇子已有几十余人,更遑论前些年皇帝出巡在行宫宠幸美人诞下的孩子,凌国各地行宫中怕是还有不少未被记录在册的皇子皇女。
中宫无主,后宫掌权之人还是个有心机城府的瑜贵妃,凌奕生母便是宫斗的牺牲品。
宫斗并非争宠,而是站在双方身后的两座世家之间的争锋。
生母背后的陈氏一族,武将出身,立下了累累战功,却遭皇帝忌惮。
而瑜贵妃身后则站着庞氏一族,靠着贵妃吹枕边风爬上来文官。
生母曾与瑜贵妃争斗过,后来“病逝”而死,当时还未及冠的年幼皇子的处境可想而知。
凌奕被人带着,穿过了长长的宫道,坐上了马车。
一路上甚至没有遭到宫人盘问,便是过路的守卫见到了那辆马车,也都顺利放行,并未查探。
究竟是何人,能在宫中有这般大权力?
他一直一言不发的跟着人走,脑中将所有认识的人筛选过一遍,依旧不知到底是何人要见他。
或者说,他身上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宫门,走在市井街道上。
新年伊始,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京城更是一片喜庆。
便是坐在马车中的凌奕,也不免被车外的烟火气扰了思绪。
真热闹啊,可惜,这样热闹的景象,他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过了。
“殿下,到了。”车外响起声音,凌奕回神。
从宫门到这里时间并不长,此人的府邸竟与皇宫如此相近,不是皇室宗亲,便是朝中要员。
脑中闪过一个个人影,凌奕将与自己认识,或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朝中大臣都回忆了一番,一言不发的下了马车。
他自十二岁起便被软禁于宫内,十二岁前也只认得陈家人,只是如今...
“请。”侍卫很是客气,引着凌奕向着府内走。
府外不显,进了府才会被眼前景象惊到。
若非方才明确自己已经出宫,凌奕还以为自己人就在皇宫中。
便是夜里看不真切,也能清楚看到府内建筑,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四面围着一圈抄手游廊,甚至还有一大片人造湖。
凌奕见识不多,却也认得那湖中的鱼儿与御花园中鱼有些类似。
真可谓是华贵至极。
穿过四周建筑,凌奕最后被引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内。
“主人在里面等您,请。”侍卫并未进门,而是站在门口,示意凌奕进去。
凌奕点点头,来都来了,他自然不会怯场。
走进院子,推开唯一亮着灯的房门,凌奕走了进去。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凌奕一怔。
“微臣见过七皇子。”
还未等凌奕反应过来,眼前人向自己行了一礼。
“陆大人?不,不必...”
凌奕有些慌乱,未等陆谨州行礼便将他扶了起来。
面前之人却是前朝首屈一指的首辅,皇帝唯一信任的心腹,手握禁卫军兵权之人。
而他却是个已有数十年未曾见过皇帝一面的冷宫皇子而已。
凌奕从未想过是陆谨州要见他,他身上有什么利用价值吗?他连皇帝一面都难见到。
“陆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凌奕这回是真的疑惑了。
没权没利的,他除了个皇子头衔,身上连半分铜子都没有。
除非凌国皇室都死绝了,他成为了唯一的皇室血脉,或许才能劳动眼前人对他上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