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说:沧海若梦 作者:山药咩崽 更新时间:2024-08-28

第一章

我跟了沈卿二十多年。

可渡劫那天,他为了救青梅,剜走了我的妖丹。

我痛的连药都喝不下去,他却以为我在怄气。

「又闹什么?烟儿和你这妖可不同,没有妖丹,她会死的。」

他不知道,以肉身渡劫,我必死无疑。

1.

在我第十次把碗打碎时,下人强硬的把药灌进我嘴里。

「王爷说了,您得吃药。」

胃像吞了无数把刀片,刮得生疼。

我蜷缩起来,揪住被子的手用力到发白。

「那王爷说没说,我对莲子过敏?」

仆人愣了一秒,才匆匆跑去报备。

我等了很久。

久到满身的红疹消失,濒死感褪去,他才姗姗来迟。

也是,他一贯很忙的。

可他走近时,带来一阵甜腻的花香味。

这气味太熟悉了。

是苏烟最爱的那款口脂。

他握住我的手,眼里满是愧疚。

「阿芙,是我的疏忽,幸好你是妖。」

我低头垂眉,遮住眼底的苦涩。

因为是妖,不会轻易死掉,所以迟来无所谓,任何事情都能排在我的前面。

可以前,只要我有一点不舒服,他就会小心翼翼守个彻夜。

有一瞬间,我要张口告诉他,我快要死了,我好害怕。

我想赌,赌他知道真相后,会在我们两个之间选择谁。

可看到他心不在焉的摩挲脖子,又害怕自取其辱。

我沉默的把手抽出来,他下意识扣住,眼神一暗。

「我知道你还怨我,但当时事发突然,我也迫不得已。」

他的眼睛明明全是我,却如此陌生。

在渡劫前一天,他书房里多了把短刀,想必那时候就已经做好决定了吧?

疼痛让我有些神志不清,我低声哀求:

「沈卿,我要死了......我想回家......」

听到这话,他的脸色瞬间发白,发狠的捏住我的下巴。

「不许。」

「阿芙,你忘了吗,你早没有家了。」

2.

我是一枚苍耳,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能够去最北边,听闻那里有最好的土。

被沈卿捡到那天,我因为断了几根刺把头埋在土里生闷气。

天旋地转之间,有个声音轻笑:

「好独特的小东西。」

我懵懵懂懂抬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生得真好看啊,连最美的牡丹仙子也比不上他。

发愣中,尖刺被摩挲了几下。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做过,我忍不住痒的笑出了声。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妖?倒是少见。」

我慌了,大树爷爷说,人类一向很坏。

「我劝你赶紧放下我,不然......不然......」

我卡住了,因为我实在是太弱了。

他被我逗笑,问我要什么想要的。

我的眼睛亮了亮,试探着把愿望告诉他,他一口应下。

那时我想,大树爷爷说错了。

他分明是一个很好的人类。

和他离开之前,花仙们把我团团围住。

「喂,丑东西,你真的要跟他走?」

我高兴得每根刺都在颤抖,一脸满足:「是呀!他好厉害,我每日巴巴等上几个时辰才能喝到的露水,他装了满满一杯!」

她们神色各异,扭捏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开口:

「随便你,我们可管不着。」

末了,又偷偷小声说:

「要是你过不下去,可以回来,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愣了愣,一下子又感动的哇哇大哭。

离开的第二天,我心神不宁,吵着闹着要回去。

沈卿毫无怨言为我折返,怕我不舒服,还特地将我放在他衣领处。

尖刺把他的锁骨都磨红,我有些愧疚。

忍不住暗暗发誓,一定要对他好。

可我没想到,昔日五彩缤纷的院子,只剩下满地焦炭。

我哭了多久,他就在烈日下陪着我站了多久。

温暖又柔软的掌心包裹住我。

「阿芙,莫哭了,你还有我。」

可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叫我丑东西,我也没有家了。

3.

那日之后,沈卿发了好大的火,把我软禁在院子里。

周围的花草拔得很干净,一点都没留。

他故意的。

这是在提醒我,当初是他把我救下来,我不该同他怄气。

「**!吹风了,您身子没好,怎地穿这么少出来!」

「诶呀,奴婢该死,又忘了规矩!」

小绿咋咋呼呼闯进来,又后知后觉,如鹌鹑般缩在一边求饶。

这个样子,倒像极了我以前。

我失笑,用指腹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呀,得好好学规矩,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谁也护不住你。」

「呸呸呸,霉运走开,**可要长命百岁!」

我失神了一瞬,这句话沈卿也曾对我说过。

那时我初来葵水,随口开玩笑说自己要死了,他一脸紧张,轻声呵斥:

「别说晦气话,阿芙,你可要长命百岁。」

如今,倒是被他亲手打破。

门口响起一阵铃铛声。

一扭头,便看见苏烟站在门口,不由得愣了愣。

「阿芙,这是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她穿着一身嫩绿,再也没有当初病病殃殃的样子,想必是我的妖丹起了作用。

心口处在隐隐作痛。

我没接话,场面像冷下来一般沉寂。

「阿芙,你可是还在怪我?你知道的,我......」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我平静的打断她,同样的话,我不想听两遍。

她眉毛轻蹙,无措的咬了咬唇。

「其实,我来是想问你,你最喜欢的风铃被我打碎了,虽然阿卿说本来就打算扔的,但我还过意不去。」

我的脸霎时间白了,指甲猛地陷入掌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风铃,挂在沈卿的床上。

多大的力度,才能把风铃震碎呢?

「烟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身子才刚刚恢复,别乱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是沈卿。

他衣衫微乱,额头还有不少细细的汗,已经许久未见过他这副着急的模样。

「哎呀,我来给阿芙道歉,毕竟是我有错在先......」

她亲昵的拽了拽沈卿的袖子,自然而然撒娇。

沈卿这才像刚注意到我的样子看过来,皱起眉头。

「怎么脸这么白?有哪里不舒服?」

我一向不会让他担心,下意识摇了摇头。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几眼,当着我的面拦腰抱起苏烟,嗤笑。

「没有不舒服,那为何脸又故意的这般白,阿芙,收起你的小心思。」

他以为我在争宠。

可我早就失去了争宠的资格。

苏烟娇嗔的捶了他的胸口,把头埋进去。

我被这幕刺伤,回过神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在逼我。

逼我主动放弃离开的念头。

可我软了这么久,临死前,也该硬气一回。

4.

深夜,床边多了个影子。

自从被剜走妖丹后,我总会在梦中看见无数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的心脏,整日整夜的惊醒。

他又是想要做什么呢?

我闭着眼睛,装作睡着的模样,可脑海里却在脑补着他下一步动作。

他把手搭在我的手腕上。

是妖丹不稳定,需要放我的血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浑身僵硬。

我才意识到,什么时候那个无条件向着我的人,被我下意识的归为危险人物。

一片漆黑中,他叹了口气。

「阿芙,我知道你没睡。」

一模一样的场景,让我想到化为人形那天。

正巧是元宵节,外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而我的脸只不过有些苍白,就被他勒令在房间里休息。

他来见我时,我生闷气,故意蒙着头装睡。

寂静的空气中,有人唉声叹气。

「唉,你说这一堆好吃的,没人帮我,怎么吃得完呀?」

「听说今天晚上还有烟火观赏,极其绚烂,可惜了可惜了。」

我的心里被勾的痒痒,悄悄探头,却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又猛的缩回去。

他探头,凑上我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喷洒而来。

「阿芙,我知道你没睡。」

我猛的坐起来,气鼓鼓的看着他,却被他手指指的方向吸引,抬头一看,无数朵绚丽的烟花绽放在窗前。

他把我拥入怀中,亲吻我的额头,眼神极其温柔。

「旁人有的,我们阿芙也要有。」

「不仅要有,更要年年胜今朝。」

我傻傻的看着他的眼睛,歪了歪头,指着自己的心口。

「沈卿,好奇怪的感觉,你听,我的心里也放了烟花。」

他眼里满是我,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小傻子,你是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可是,烟花虽美却易逝。

你的喜欢,好像也如此。

5.

那夜我没回话,他到底还是走了。

只是早上起床,床头多了一串风铃,底下有一张纸条,龙飞凤舞写着歉礼。

他替苏烟向我道歉,亲疏立见。

「哎呀,**,哪个没眼力见的送您黄金做的风铃呀,您不是一向觉得黄金俗气吗?」

小绿拿在手上止不住的嘟囔。

我看都不愿再看一眼,直接赠予小绿。

她高兴的拿了黄金就跑出去,我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东西却少的可怜。

也是,自从一年前,苏烟治病回来后,但凡我有的,只要她看上,都会被「让」走。

若是不肯,她便捂着心口说难受,沈卿就会立马责怪我:

「阿芙,烟儿身体不好,你还要这样**她。」

「不过就是一些小玩意而已,几文钱就能买到,你很缺吗?」

他好像忘了,他嘴里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珍藏了我们无数个日夜的回忆。

心口又一阵阵发闷,我才猛地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喘气。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变回苍耳,藏在一套精美的服饰里。

而这套服饰,是沈卿费无数心血才拿到,送给我作生辰礼物,可几天前被苏烟看上,即将送到他的房里。

今日府上有个宴会,她势必会穿上这件衣服。

苏烟的房间处处可以窥见沈卿的痕迹,他的外衣、笔墨、茶具......却独独没有从我那里拿走的东西,大概全被扔走了。

屏息凝气间,她回来了,却是和沈卿一起。

两个身影站在一起,格外亲昵。

「阿卿,今晚的宴会,为何不邀请姐姐?如果是因为我,没关系的。」

苏烟满脸自责,我却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

沈卿表情越发怜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原来,这个动作并不是我的专属。

「不关你的事,我也没想到她如今变得小肚鸡肠。」

「那枚妖丹,本就是你该得的,她不过是一个随手救下用来消遣的小玩意,不用在意。」

「呵,北方,她这辈子都别想去。」

越说,脸越冷。

我在暗处苦笑,心脏空荡荡,像被灌进冷风。

十余年的情谊换了一颗妖丹,一命还一命。

倒也两清。

6.

为了防止我逃跑,沈卿寻人在门口设了妖气感应符,只要有妖经过,符纸便会自动燃烧。

苏烟身上有我的妖丹,我只能粘在她身上,待她出去送客人时,伺机逃走。

大堂里人声鼎沸,时不时就有人上前打趣他们。

「两位真是般配,什么时候府上能有喜事。」

「诶呀,烟儿长的越发貌美了!」

所有人都默契般没有提起我,沈卿更是罕见的沉默。

苏烟和沈卿,本就是青梅竹马,哪怕苏烟外出治病了七八年,总归比我相貌平平,没有来历的女人强。

更何况沈卿怕我妖的身份暴露,一直没有给我名分。

苏烟娇羞捂嘴,不经意间露出了手腕上的手镯。

我见过,沈卿的传家宝。

平日里他都不让我碰,说我体质特殊,会受到影响。

原来是只有苏烟才能戴那个镯子。

还记得,苏烟回来那天,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就是因为我偷偷摸了下那个手镯,他生气了。

我还以为是关心我,原来是我不配。

被吼后,我难过又委屈,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府上的人悄悄骂我不知羞,腌臜玩意儿。

起初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听的久了,也听出了些意味。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如果不是他默认,这种话又哪能传到我的耳朵里。

日渐下落,宾客开始陆续散场。

苏烟将亲自将最后一批宾客送走后,我悄悄挪动身子,打算不经意落在地下。

还没动作,便被一帕子给裹住。

她发现了我。

7.

巷子里,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嘲讽的笑了笑:

「当真以为我没有发现吗?我皮肤娇嫩,可不像你皮肤粗糙,长着恶心的刺。」

「啧,妖就是蠢。」

「像你这种低贱物种,凭什么配得到沈卿的爱?」

我瘫坐在地上,低头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

被抓回去也不是什么好下场。

倒不如自尽,起码死掉体面。

许是我没反应,她失了乐趣,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可能想知道,我发现了,为什么不揭穿你。」

「当然是因为我也想你走呀,沈卿,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我猛地抬头,迟疑的看向她。

万一是真的呢?

随着生命的流逝,我也愈发急迫希望到北方的土地,为自己找好坟墓。

「你、你真的......」

话还没说完,她却突然凑近我,朝着我幽幽一笑。

远处有马匹的声音传来。

下一秒,她用刀狠狠刺向自己心脏旁几分。

「看,你多蠢,这你都信?」

「放走你怎么够,我要让他彻底厌恶你。」

「你说,他是信你干的,还是我自己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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