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髫少女揶揄道：“吃饭一身汗，一生都白干。你气虚啊。”

佟道卷起第二张大饼说道：“肾不虚就行，我和你讲，气虚、血虚、心虚都没问题，就是不能肾虚。”

越说越不像话，蒙梦说道：“专心吃饭，食不言。”

痛，撕心裂肺的痛，佟道只能借助吃饭来掩饰自己的痛苦，否则满头大汗不让人怀疑？

翻检尸体的李采和几个师弟发出欢呼声，这个被报恩令杀死的家伙，身价比想象丰富。只是佟道眼角余光瞥过，发现李采有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似乎把什么东西藏在了他的袖子里。

死者的飞剑，比洛书宗弟子的佩剑好太多，这是真正的飞剑。洛书宗练气期弟子的佩剑，不过是精钢长剑，不可能温养成飞剑。

飞剑还仅仅是战利品之一，马脸男子身上的值钱货好多。有法宝的残片，有一卷银票，还有一门修行心法。

蒙梦藏在袖子里的手摩挲着报恩令，找回第二块报恩令，这一次算是巨大的收获。蒙梦知道宗门藏着一笔财富，那是为了报恩所准备。

身为大弟子，蒙梦知道的秘密比师弟妹们多太多。当然考虑的事情也就更多，操不完的心。

搜检尸体完成，蒙梦看着依然狼吞虎咽的佟道说道：“我们现在就返程，李采，你去前方镇上买两辆牛车，我们加速返回。”

李采故意皱眉，仿佛很不情愿地快步离开。垂髫少女看着李采远去的背影说道：“蒙梦师姐，有人手脚不干净的。”

蒙梦低头看着垂髫少女，垂髫少女不说话了。佟道吃到第五张大饼，李采带着两辆牛车返回。这两辆车被买下来了，两个车主收下银子兴高采烈离开。老牛拉破车，卖出了犍牛新车的价格，果然小神仙不差钱。

练气期没可能飞行，长途跋涉会很累。蒙梦来的时候是雇佣马车前行，在这里不可能买到马车，牛车也一样使用，就是速度慢一些。

蒙梦带着佟道和几个少女坐在一辆牛车，垂髫少女主动接过鞭子。李采则带着几个男弟子乘坐另一辆牛车。

佟道上车之后侧躺下来，仿佛他在这里养大爷。蒙梦也不计较佟道的无礼，她看着假寐的佟道说道：“读过书？”

佟道得意说道：“那是读过书的问题？博览群书，汗牛充栋。”

一个圆脸的少女说道：“别吹牛。”

佟道立刻气愤坐起身，对着拉车的牛屁股吹气说道：“这才叫吹牛。”

笑声响起，引发另一辆牛车上的男弟子们侧目。青春少艾，谁不喜欢异性关注？这个外来的家伙逗得少女们开心大笑，立刻成为了男弟子们的眼中钉。

佟道“吹牛”完毕，重新躺下去，蒙梦眼眸微凝，佟道后背的伤比想象中严重。

蒙梦把藏在腰带中的一个瓷瓶取出来丢过去说道：“吃下去。”

佟道仿佛小白，打开瓷瓶倒出一颗火红色的丹药直接丢在嘴里说道：“姐姐，吃了灵丹，长生不老是不是？”

少女们的轻笑声再次响起，蒙梦说道：“你带着报恩令，想必宗门必然要接纳你。我先探个底，回去之后也好对长辈有交代。

你籍贯何处？年龄几何？读书多少？可以说，也可以不说，不勉强。带着报恩令，那就是洛书宗的恩人。”

佟道说道：“江间府，苍云镇，我家是那里的大地主，有良田百顷，县太爷上任，也得先到我家拜码头。否则秋后收粮的时候，会发现没有衙役敢下乡征粮。

小弟今年芳龄十四，尚未婚配。读书多少就不用说了，学富五车是保守说法，说多了显得我吹牛。”

俊秀少年一副懒散德行在这里胡吹，少女们笑声不断。同门的师兄师弟一个个道貌岸然，平时不苟言笑，实力不咋滴，长辈们的严肃学了个十成十。

江间府苍云镇的大地主，这就是很明确的地标了。如果不是富家子弟，也不会如此的年少轻狂。刚才还说自己是捡来的野孩子，现在就变成大地主家的阔少爷，佟道显然满嘴跑车，没有真话。

虽然破衣烂衫，蒙梦的眸子收缩，破衣烂衫的下面，隐隐露出真丝内衣的痕迹，足以说明这个满嘴跑大车的少年，真的有可能是富家子弟。应该是寻找洛书宗的中途遇到了意外，不得不弄了一身破衣服遮掩自己。

蒙梦问道：“阴阳五行可有了解？”

佟道说道：“天干地支，五行八卦，这是基础。博览群书啊姐姐，真不是吹的。在我们江间府，我外号神童。”

蒙梦迟疑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本发黄的道书说道：“既然你喜欢读书，那就闭嘴看书。这是洛书宗入门的基础心法，希望抵达宗门之前，你能阅读完成。”

佟道侧躺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接过书之后不漏痕迹吸了吸鼻子。嗯，带着奶香，果然是好书。

真的是入门的基础，佟道看得很细致。嗯，这本书够年头，至少也传承了三百年以上。

书中的内容浅显，不值得多关注。洛书宗号称最远可以追溯到古皇时代，当然给自己的宗门安上一个有来头的渊源，这是常规操作。各大宗门无一例外，混得好才被认可，落魄的宗门哪怕真的大有来头，也被人瞧不起。

老百姓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修道人的说法不差多少，最多就是文雅一些。骨子里的市侩，那是人性。

河图洛书，号称渊源最久远的两大奇书，市井之中有许多算命的江湖骗子，就是号称自己传承河图洛书与连山归藏的绝学，才能铁口直断。

据说连山归藏早就失传，而河图洛书是风水堪舆的绝学，否则洛书宗还想苟延残喘？大宗门若是落魄，会有无数野狗一样的修士盯上去，试图得到大宗门的绝学。

洛书宗传承足够久远，也是落魄的宗门之一。但是公认的事实是洛书宗曾经的顶尖传承，早在几百年前就断绝了。

一个没有顶尖道法传承的破落宗门，在修行界被人瞧不起，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蒙梦拿出来的这本基础心法，名为《洛书真解》。名字听着很大气，事实上这就是一本讲述洛书基础的入门心法。

奶香味，够年头，这就是佟道对于《洛书真解》的两大直观印象。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这就是洛书的基础，因此洛书也被称为术书。过去有人讲阴阳术数，术数指的就是洛书。

这是烂熟于心的基础知识，佟道偷偷打个呵欠。疗伤的灵丹吃了下去，也就那么回事，破落的洛书宗能有什么救命良药？

蒙梦的目光飘过来，这就是博览群书的样子？你快睡着了？梦里读书呢？佟道也不尴尬，他勉强聊起眼皮继续翻书。

当翻到第七页，书中有一个笔迹娟秀的注解：洛者，脉络也。这五字注解，仿佛一道惊雷，让佟道恍惚。

气、形、质、数、象，这五个字仿佛凭空出现，在佟道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击杀天风神君的最终时刻，布局的天童子被人偷袭身负重伤，不仅仅是身体遭遇重创，更重要的是道基被打碎，即将成型的金丹崩溃，然后封印叠加，被打落罡风中。

佟道以为自己彻底废了，听到有几个修真流氓对洛书宗的女弟子起了歹意，佟道才勉强出面。果然蒙梦应变妥当，成功使用报恩令击杀了一个修士。

佟道觉得去洛书宗厮混一段日子也行，慢慢寻求解决自身问题的办法。天童子陨落就陨落吧，一个身份而已。风头过于强横，遭人恨了，挺没意思的。

气形质数象，这五个字是常见字，在多门道法中有提及。气为真气，也可以理解为灵气；形为表，大道无形，有形皆后天；质为内在，意为本质；数为洛书之数？那么象呢？何解？

佟道眼皮沉重，《洛书真解》中那五个娟秀的小字，似乎也加入到“气形质数象”五个字的循环中。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

道基被毁，金丹破碎，身中封印，落入罡风，佟道是老天照应才侥幸活下来。此刻陷入梦魇般的思维陷阱，让他失去了对抗的能力。

夜色中，两辆牛车在不停赶路。垂髫少女伸手摸了摸佟道的额头，滚烫，他发烧了。

蒙梦戟指如刀割开佟道的衣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他根本不是擦伤，而是被利器重创。

伤得这么重，还有闲心鬼扯？蒙梦把食指竖在唇边，不让师妹们惊呼。她取出外敷的药末涂抹在伤口处，然后小心包扎起来。

处理完伤口，蒙梦偷偷给佟道把脉。体内没有任何真气波动，真的是没有修炼过的少年。

持有报恩令，没修炼过，这就是可造之才，宗门一定会热烈欢迎带着报恩令的少年到来。再说长得这么好看，那些以貌取人的长辈，没有拒之门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