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林大河的声音很轻很平淡,可说出的话却又是那么令人冰寒刺骨。
“懂事有错吗?”林大海有些不解。
“懂事没错,但过于懂事那就是懦弱没有主见,大哥犯的罪,你为什么要顶?就因为爸妈想?”
林大河嘴角微微上扬,笑的有些苦涩。
自大哥当上总经理后愈发嚣张跋扈,每次爸妈都让他去帮忙收拾烂摊子。
美其名曰,他们是亲兄弟!
既是亲兄弟,为什么当初他上大学时大哥不愿意出学费?
现在见他升官了,遇到麻烦知道找过来了?有这样坑人的亲兄弟吗?
这么多年他算是看明白了,爸妈在乎的只有大哥、二姐和四哥,其余子女,人家更不在乎。
可惜三哥进监狱了,要不然他又何至于替大哥他们擦**?
“三哥,你都这样了,爸妈还不愿意来看你,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林大河叹了口气,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你,这个家就没有你的位置。
我真想不明白,当初你替大哥顶罪是图什么?”
林大海唇边扯出一丝嘲弄的笑容,是啊,他图什么呢?
图父母的爱?图兄友弟恭?
呵,如果人生能重来,他决不再把真心喂狗!
刺耳的警报声陡然响起,林大海紧抓着被褥的手颓然垂下。
……
1981年,天色灰蒙蒙亮,韩城县纺织厂家属院三楼林建国家却是灯火通明。
“大海,大海?你发什么呆,快回房间收拾东西吧。”
有些粗犷的声音在林大海耳边响起,炸的他脑瓜子嗡嗡作响。
“大海,你不会要反悔吧?开始之前,妈可是都跟你们说好了啊。”另一道温柔似水、充满母性光辉的声音催促询问。
林大海定了定神,只觉的脑袋一阵阵的疼,他伸手揉了揉,眉宇间,全是疑惑。
眼前的环境格外眼熟,洋灰粉成的墙壁有些脱落掉皮,地面上有些地方坑坑洼洼,本就狭小的客厅内放了一张床,看上去更加狭窄。
这…这不是他二十多年的家吗?
可他不是在监狱里得癌症死了,怎么会到这里?
是梦境?还是?
恰在这时,一张脸伸到了他面前,是老四?
林大海毫不犹豫的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响亮的耳光骤然响起,略显嘈杂的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紧接着就是一阵叫骂声、哭喊声,闹嗡嗡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
“老三,你特么疯了?”这是林大江的咆哮委屈声。
“老三,你干什么打老四?你自己运气不好怪谁?”这是林妈的责怪声。
“反了反了,抽签的事你也同意了,怎么现在想反悔拿你四弟撒气?”
这是林爸想要展现一家之主威严的叫嚣声。
但这些声音统统都被林大海排斥在耳外。
清脆的耳光、发麻的手掌,无一提醒着他,这不像是梦,而是他重生了!
“老三,快向老四道歉,然后回去收拾东西跟妈走,妈就原谅你,不让你爸教训你了。”
林妈闹不清三儿子为什么要发疯,但想到还要对方去顶罪,急忙开口安抚。
“去哪儿?”林大海有些疑惑,刚重生,还不知道重生到了什么时候。
“瞧你这记性,昨天晚上刚商量好的,今天早上抽签,谁抽中红的就替你大哥坐牢,你刚刚不是抽中红签了,怎么还忘了呢?”林妈说道。
“我看他不是忘了,他是想赖账!”林大江捂着脸目光怨毒,这老三下手是真狠啊。
“你闭嘴,你以为你三哥跟你一样?你三哥最是懂事听话,他答应的事,怎么可能会反悔呢,你说是吧老三。”林妈呵斥了一句林大江,又扭头和善的看向林大海。
看看林妈,又看看房间内的其他人,往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林大海记起来了!
能让他妈这么和善的和他说话,估计也就只有他去帮大哥顶罪的那个早晨了。
这是1981年6月18日,一个改变他命运的日子!
前几天二姐林芳芳哭哭啼啼的回来,说她同学对她耍流氓。
林家兄弟几个听后瞬间就要去教训对方,他因为有点事去的比较晚,所以在他赶到后,大哥因为失手把对方打死了。
教训人和打死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所以林有粮当时就慌了,回到家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爸林妈。
林爸林妈不过只是纺织城普通工人,根本没能力疏通关系。
可他们又不愿意让刚转正的宝贝大儿子进监狱,于是绞尽脑汁想出了个歪主意:
让老三和老四抽签,谁抽中红的就去帮老大顶罪,然后他林大海就锒铛入狱了?
他本是不想去的,可林爸林妈跟他说他还未成年,判不了多少。
可老大不一样,老大已经二十二了,还没结婚,要是进去了,一辈子就毁了。
上辈子他信以为真,傻乎乎的去了,谁知后来碰到了严打翻旧案,他这个未成年虽免于死刑,却被判了四十年,一辈子都只能在监狱里度过。
不过后来因为患了癌症提前去世,倒也也没住够四十年。
“我没反悔,但我不去。”林大海推开林妈的手。
“你说什么?”林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帮林有粮顶罪的事,我不去。”林大海一字一顿的回答,态度异常的坚定。
“你敢!”林爸怒气冲冲,抓起鸡毛掸子就要抽人,但却被林妈一把拦下,她扭头看向林大海,语气和善,笑容慈祥,
“这个时候别闹脾气了老三,咱昨晚不是说好了吗?是你运气不好,抽到了红签你就要认。
况且妈不是跟说了,你未成年,顶多就判几个月,我们每个月都会去看你的。
你大哥也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等以后你出来了,让你大哥把他工作给你,行不行?”
来了,又是上一世的嘴脸,林爸恐吓,林妈安抚,好人坏人他们都做了,把他像个傻子似的哄得团团转。
“不行,我不去,我也不稀罕他的工作。”
林大海推开林妈,以前只觉得妈好,可听完老四老五的话后,他只觉得林妈太过虚伪。
既然不把他当儿子,他又何必把对方当家人呢?
“反了你了,我看你是欠收拾,我告诉你,这罪你顶也得顶,不顶也得顶。”
林爸脱掉自己的臭鞋就朝林大海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