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你睡这张床,这边的梳妆台和衣柜都是你的。因为不知道你的尺寸,所以暂时没给你领衣裳,这几日先穿我的,已经放到你那边的柜子里了。”
一进门,浅碧就喋喋不休的介绍,除了上头的,还另外着重强调了被褥的用料与梳妆台的用材。
云落一一点头应和,不时感念叶婕妤对她的用心。
直到浅碧说到口干,趁着她喝茶的功夫,云落才寻到机会询问:“浅碧姐姐,这边是谁在睡?”
房间里摆了两套一模一样的家具,中间用一方圆桌隔开。
右边是云落的地盘,除了家具被褥,就只有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空荡荡的。
而左边一看就是有人居住的痕迹。
“哦,这边是我在睡。主子担心你刚进宫不记得规矩,特意要深红搬了出去,让你跟我住。”
浅碧语气平淡的解释了一句,但眼角眉梢都在说“还不快谢主子”。
云落也没叫她失望,立时掩唇惊呼,“这怎么好,还是叫深红姐姐搬回来吧,我在府中已学了月余的宫规,应当不会出纰漏。”
“宫中可不比国公府,‘应当不会出纰漏’可不行,得绝对不会。”
云落被浅碧郑重的神情吓到,连连点头应是,心中却是泛起一丝冷笑。
教她规矩是假,看着她才是真。
且先瞧瞧这叶婕妤打算如何安排她,如若住的时日久,她得寻个法子将浅碧给打发出去。
否则终归不方便。
“浅碧姐姐,”云落打开其中一个包袱,“我给你和深红姐姐带了东西。”
“听说姐姐喜欢蝴蝶形状的首饰,不知道这件姐姐喜不喜欢?”云落翻出一支镂空蝶形金簪递过去,同时没错过浅碧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她知道,比起蝴蝶,浅碧更爱金子。
可惊艳过后,浅碧却皱起了眉头,“咱们都是做奴才的,怎能穿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
训斥归训斥,收礼的手却不慢,“罢了,也是你从宫外带进来的一番好意。”
云落不加掩饰的松了口气,连忙又拿出预备送给深红的礼物,“姐姐帮我瞧瞧,这对珍珠耳珰,深红姐姐可会喜欢?”
浅碧虽是奴婢,却也是富贵窟里浸淫出来的,略一打量便评估出了其价值。
耳珰上的珍珠虽体型尚算圆润,但光泽柔和却不够水润,一瞧就是江河里来的,自是不及送她的那支金簪。
浅碧压下唇角溢出的笑,骄矜的点了点头,“这耳珰选的倒不错,小小的一点,就算平日里带出去也不惹人注目。”
俩人正说着话,深红捧着叶婕妤赏赐的首饰到了。
竟也是一对耳饰,不过上头缀了好几颗珍珠,最后用一截水滴形的翡翠收尾。
小巧精致,比起云落准备的不知贵重了多少。
云落又是惶恐又是惊喜的连连谢恩,当即就带了起来。
“两位姐姐,我好看吗?”说话间,云落摇了摇头,耳坠甩在她的脸上。
怎会不好看呢?
主子叫她在妆奁里选了又选,才选出这么件清丽但也拿得出手的首饰来,可缀在云落的脸侧,却好似无端生了一层柔光,衬得那张芙蓉面愈显娇嫩。
深红的呼吸不由自主的一顿,随即瞧见云落的动作,心下一松,暗叹道:还是个孩子。
云落去岁才满十五,又长在后宅阴私少及的老太君院中,虽规矩暂无可指摘,但私底下还是一团孩子气。
尤其在云落送了耳饰,又拿出一包糕点时,深红的这个印象就更深了——
“怎么全碎了呀,我特意托门房去外头买的,花了我一个月的月银呢!”
小姑娘捧着油纸,只见里头的糕点全都碎成了渣,红的黄的混作一团,显然是没法吃了。
深红没忍住揉了揉整张小脸都皱巴成一团的云落,笑道:“除了宫中采买,从外头进来的吃食,全都要掰开揉碎了检查。”
“可是、可是这糕点是我想孝敬主子的,听说主子未出阁时最爱吴春斋的糕点了。”云落瘪着唇,好似快要哭出来。
何止是未出阁时爱吃,就连进宫后,都派人去采买过。
不过这已经是一年多前的老黄历了。
云落这句话隐晦的提起了瑶华宫的伤心事,浅碧与深红霎时一静,又忙笑了开来。
“宫里好吃的多了去了,主子早就不爱吴春斋这一口了,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浅碧道。
深红也笑道:“你善厨艺,明儿个去小厨房,亲自给主子做几道糕点不就补上了?”
云落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嗯!”
浅碧与深红是从国公府跟着进来的婢女,俩人不敢同时离开叶婕妤身边太久,叮嘱云落今日好生休息,便回了寝殿。
但云落怎可能闲着,二人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关紧门窗换掉了身上有些厚度的春装。
一来日头渐升,脖颈与后背已黏了一层薄汗;二来是她在胸前缝了近千两的银票,得赶紧将这身衣裳藏起来。
进宫前,老太君赏了她二百两,一同做事的姐妹们零零碎碎也给她凑了近二百两,剩下的全是她这些年攒的,和将首饰变卖换来的。
宫里不似老太君院中,老太君就喜欢底下的丫头穿粉着绿,颜色越鲜艳越好,尤其逢年过节,要有人穿的素净了她还要罚。
但宫里却不行,就像方才的浅碧,再喜欢那支金簪也只能在房里揽镜自照。
所以她没必要带首饰进宫,待日后成了皇帝的女人,还愁金银首饰吗?
除了一支素银簪子,被云落连同那件缝了银票的衣裳,一并塞在了最底下。
在换上浅碧的衣裳前,云落拿出带来的脂膏,挑出一点抹在方才跪过的膝盖上,细细涂抹开来。
而后又在柔嫩的手上抹了一点。
上天对她不算太差,虽没给她大家闺秀的身份,但却给了她一副可以向上爬的好皮囊。
这是她唯一可以倚靠的资本,需得妥善对待。
云落换上浅碧的衣裳,朝着打磨光滑的铜镜一笑,先前的稚气已顿消,要是镜子开了灵智,只怕也得溺毙于这多情的桃花眼里。
朴素的宫女服装,全然不能遮掩她倾城的容貌。
然这一笑如镜花水月,懵懂的稚气重新爬上眼角眉梢。
云落将包袱里的东西规整好,从中收拾出了几个香囊与手帕,便出了门。
不论今后她在不在瑶华宫,结个善缘总是没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