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启洛婚后的日子并不比战场厮杀来得更容易。
晨昏定省,侍奉公婆。
我放下了刀剑,洗手做羹汤。
尽力做好妻子的本分。
我笨拙却努力地学着做那些我从未涉足的东西。
但在公婆的口中却处处不如顾清清。
“若是清清做的糕点,口感一定不会这般腻人。”
“清清修剪的花叶,形状好看,最是雅趣了,哪像你剪的这等秃枝败叶,真是糟蹋好东西!”
“你做的这是什么,想毒死启洛吗?上不得台面的人也只能弄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了!”
“启洛最爱吃清清亲手熬的翡翠丸子汤了,你也赶紧去学学啊……”
……
礼部尚书之女顾清清,赵启洛的表妹。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还是赵启洛的,心上人。
“宁儿,我来接你回家……”
赵启洛嗫嚅着开口。
“轩儿和我,都很想你……”
我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接我回家?”
“你是说,接我回到那个你和顾清清的家吗?”
……
“清清性子柔弱,你多让着她些。”
“清清是母亲接过来做客的,你务必照顾好她。”
“清清给我送汤点也是关心我,我和她清清白白!”
“更深露重,我就把外衫给她披上了……清清自小身子娇弱,不比别人粗壮敦实,要多注意些才是。”
“清清是我的表妹,你不要总是拈酸吃醋,不像话!”
……
清清……清清……清清……
那些无数次被我轻轻放过的瞬间,齐刷刷地向我倾轧过来。
那时的我怎么会想到,就连赵子轩这个亲生儿子,都站在了顾清清那一边。
“娘亲就会管教我,马步一扎就是一个时辰!一点都不心疼轩儿!!”
“清姨说了,只有低贱人家的孩子才要练这个,书香门第的少爷只需要学吟诗作对,以后写治国文章!”
“我不要娘亲抱!她手上的茧硌得我好疼!呜呜我要清姨,她身上香香的、软软的!”
“娘亲连绣花都不会,她绣的鸭子丑死了,害我被同窗们嘲笑!”
“还是清姨好,给我绣的精致的香囊大家都抢着看。”
“呜呜,我不要娘亲……我要清姨当我娘亲!”
是。
我的手常年握剑,早已粗糙不堪。
拿得起石锁,却拿不稳一枚小小的绣花针。
我这一胎怀得艰难。
轩儿出生的时候还未足月,小小的比一只小奶猫大不了多少,我心疼得都快化了。
他身子骨弱,自小汤药就没断过。
扎马步、练功,不过是希望他能强健体魄、长命百岁啊!
我把轩儿的话只当作孩童稚语,不与他计较。
可婆母听到这些,不仅不曾约束,反而从我这里接走了轩儿。
“我的宝贝孙子可不能被粗手粗脚的无知妇人养成大老粗的样子!”
她把轩儿接到身边,与顾清清多加亲近。
而赵启洛,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父亲被户部尚书陷害下狱的时候,我哭着求他替我父亲洗刷冤屈。
可任凭我如何哀求,他都不曾动摇一分。
“宋宁,为人妻当恪守妇道,娘家的事早该做个了断。”
顾清清抱着轩儿,冷笑着看着跪地不起的我。
“赵夫人,朝堂之事岂可儿戏?”
“这可不是你拿着刀剑,乱砍滥杀比谁拳头硬的时候了!”
“是啊娘亲,您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清姨说了,大义灭亲是每一个庆国人都应当刻进心底的品行。”
“您现在的行为,真让轩儿不齿……”
我想硬闯金銮殿去告御状,却被赵启洛在饭菜里下了药。
日日昏沉,连府门都出不去。
等我终于想尽办法进了大牢,爹已在狱中自尽。
我颤抖着触碰他的身体,那尸身甚至尚存余温。
是女儿无能,女儿无能啊!
我痛彻骨髓,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人走灯灭,空余一封血书,妄图自证清白。
我那一生忠君爱国的父亲啊,到死都没能洗刷了身上的污名。
是女儿识人不清啊……
从那一刻起,我在心里就对赵家父子彻底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