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宫见过皇后,吃了些酒用过膳,前朝宫宴便也结束,恩科士子及官员们被安排在了沁苑游玩,男子在东,女子在南,相距不近不远又恰好遥遥能够瞧见彼此。
这便是此次宫宴的又一用意。
常熹吃了些酒感觉身上有些燥热,便携了贴身婢女在湖边一处八角凉亭坐着歇息吹风,一边心中暗自思量究竟是何人想要害晋云。
思来想去晋云如今也不过是区区从四品监察御史兼正五品内阁学士,便是身在内阁却也因着双眼有疾几乎不参与党派之争,更遑论结仇,要说她能想到的只有季长平,毕竟今日他可是亲口说过,晋云接到御令调查他,逼得他几乎狗急跳墙,连让她嫁给晋云帮他这种下作至极的手段都想出来了,可见对晋云忌惮之深。
那么此次当真会是季长平所为?
常熹趴在栏杆上一边吹着风一边细细想着,季长平嫌疑属实太大,转念一想她又有些懊恼曾经对晋云关注太少,如今回想关于他的事情,竟是大多数都模糊的。
耳边隐隐能够听到湖对岸传来的男子笑声和说话声,常熹探首望去并未能瞧见晋云,心下不免有些失望,又担心他的安危,毕竟她只知道此次晋云会遇险,具体何时却是不知的。
正想着,就见着湖面上远远飘来一艘画舫,舫上隐约有丝竹之声,影影绰绰不少人。
没等常熹瞧清楚,身后便由远及近响起一阵女子的娇笑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一行五六个官家女子自假山后绕出向着湖边走来,一边走一边说笑。
常熹略微蹙眉,却没有起身离开,那一行人瞧着所去方向倒是不会进这个亭子,便是不欲听她们嬉笑忍忍便也过去了。
但紧接着她耳尖的听到有一女子提到了晋云。
常熹竖起耳朵去听。
“可惜了那副容貌,若非瞎了,凭他的年纪能够官居四品倒真是个良配。”
“也就你看的上,莫说此人是个瞎的,你瞧他那出身,一个寒门子弟怎配得上我等家世?便是官居四品你且看看他的官职,鉴察院那可是个人憎鬼厌的地儿,他一个没家世的,倘若当真嫁了过去往后日子有的难过。”
“巧儿这话我也是认的,莫看他现在风光,一个没家世背景的瞎子在鉴察院不定能待多久呢,且瞧着吧。”
“嘘你们小声些,这话可不敢叫旁人听了去。”
“听了去又如何,我也没说错,你看他日日坐着那轮椅,指不定啊……他不行呢哈哈哈哈……”
常熹面无表情站起身。
“姐妹们聊得热闹,不妨也说与我听听,好叫我也高兴高兴。”
她声音不大不小,偏生此处寂静,陡然冒出的声音让那几个贵女登时被吓了一跳,发出几声仓促的尖叫。
“谁在那!给我出来!”
一个贵女恼羞成怒喊道。
常熹双手拢于身前不紧不慢从凉亭阴影之中走出,明艳面容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我心急听热闹,吓着诸位了,我给各位赔个不是。”
那几个贵女见到是她倒是稍稍松了口气,最先喊话的那个贵女梗着脖子道:“我倒是谁,原来是向国公府的常大姑娘,常大姑娘怎的一个人在此处,还偷听我等谈话?”
常熹此时已经不紧不慢走到了几人面前,带笑黑眸一一扫视过几人后轻笑道:“原是吃了点酒难受寻个僻静地方坐坐,未曾想竟是遇到几位也来到此处,偷听可谈不上,毕竟几位声音可不算小,我便是捂着耳朵,也还是能听到的。”
“说来我方才听到几位在讨论晋大人?”
几人一听此话皆是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贵女打量她道:“是又如何?”
常熹笑着道:“我听几位的意思,对那晋大人很是瞧不上?”
另一贵女大抵误会了些什么,闻言接话道:“他那般身世,也就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愿意嫁了,我们可没说错。”
“方才我还听到说晋大人不行的言论?”常熹抚着袖口不紧不慢含笑问道。
说出这话的贵女面皮微微一红,到底还是接话道:“我也是听说。”
话音刚落,便听啪的一声脆响,那贵女面上便捱了一巴掌。
陡然的举动顿时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被打的贵女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缓缓收回手的常熹,“你你敢打我?”
“常大姑娘!你这是何意!”其余贵女皆是愤怒道。
常熹笑容收敛,语气冰冷,“我在教你们规矩。”
“未曾想到现在世家贵女便是这般教养吗?妄议诽薄朝廷命官,肆意造谣中伤,言语之轻浮简直不知羞耻!”
被打的那个贵女哪里甘心,这会缓过来了当即抬手便要打回来,常熹眸光微转,毫不留情抬脚便踹了过去。
那贵女被踹的直在地上滚了一圈半晌起不来身,其余贵女目瞪口呆看着,“常熹!你怎么敢!”
“我怎的不敢?”常熹收回脚抖了抖衣裙,至始至终神色淡然,锐利目光扫视她们几人,语气带着警告道:“你们给我记好了,再叫我发现你们满嘴胡言乱语,可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你们也大可回去告状,但我若是一不小心将你们今日所说传出去,咱们且瞧瞧你们能落得什么下场。”
她通身的凛冽气势骇的其余几位贵女禁不住瑟缩一下,那些话她们也是仗着没人才敢说的,哪里想到竟会被常熹给听着,甚至为次向她们动手。
但的确如她所言,那些话一旦流传出去,不仅她们家族名声会受到影响,她们自己的闺誉更是会大损!
再者几人无一人家世高过常熹,所以这个亏,她们只能咬牙吞下。
“是,我们日后定不会再胡言乱语,常大姑娘教训的是,我们记住了。”几人对视一眼,赶忙匆匆低头,拉起被踹了一脚的贵女犹如被鬼撵一般快速离开。
常熹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一想到方才她们议论晋云的那些话她就冒火,哪怕动手属实冲动她也不后悔,那几个回去定不敢告诉家里人,顶多自己使点手段报复回来,她却是不怕的。
解决了这几个,常熹一回头就见到那画舫已经飘近。
画舫二层几个着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正言笑晏晏的畅谈着,常熹一眼看去瞳孔微缩,那些人当中,正有面覆白纱的晋云。
此时他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静静立于一旁,身侧还有两人似正与他谈话。
那两人她眼生的紧,瞧着穿着应当也是哪家的公子,她又仔细看了看,并未发现季长平的踪影。
既是瞧见了晋云,常熹一颗心也提了起来,倏忽快步走至湖边,浑身紧绷目不转睛盯着画舫之上。
意外就在片刻之间,那几个年轻公子玩闹间也不知怎的就碰到了站在船舷边缘的晋云,使得他整个人顷刻被挤下了画舫,直直往水中落去。
常熹整颗心顿时揪起,几乎是想也不想便拎起裙摆踏水腾飞而去,堪堪在人即将落入湖中时将人接住,奈何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量属实有些重,她险些脱手,好在一咬牙终是将人带上了画舫一层。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画舫一层的人更是愕然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
“你怎会在此?”
清润的声音带着几分诧异,常熹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人彻底松了口气,没有注意到他对于自己险些落水被救没有任何多余反应。
“我在对岸歇脚,正巧看到。”常熹笑着道,一边默默将微微颤抖的右手藏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