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涵在床上足足养够了三个月,多亏顾老夫人衣不解带地伺候照顾,才勉强可以下床走动。
“公主,那顾知……小少爷过来了。”宝珠打心底里不愿承认他的身份。
如此品行不端,蛮狠粗鄙的乡野小子,哪配得上当主子的养子?
“让他进来。”
顾知涵能动身便过来找她,想必那日她说的话已经起了作用。
“孩儿伤势初愈,就想过来看看母亲,母亲不会不高兴吧?”
顾知涵还未在门口通传便闯了进来,压根不懂规矩二字。
宝珠横眉垮脸,还没开口呵斥,便被自家主子抬手悄无声息制止了。
“你念着母亲,母亲就已经很高兴了,更何况是亲自过来看母亲呢?”
云姝荷温柔似水地望着他,眉眼弯弯恍如一轮弦月。
“真的吗?”顾知涵有些扭捏地贴近,他不是没跟女人撒娇过,但面对眼前这个打心底里厌恶鄙夷的人就感觉怪怪的。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算计模样,肯定是有所图某,碍于情面没好意思开口罢了。
云姝荷装作不知,从旁端起一碟小点心递到他面前,“尝尝母亲这里的桂花糕?”
气急败坏地追过来的顾景谦,跨进院门后看见的便是这副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不由得愣在原地。
宝珠扭头看到他,纳闷地行了个礼。平日里哪怕逢年过节也不曾见过一面的驸马爷居然过来了,倒是跟养子一样不懂规矩。
“我说涵儿怎么敢不去太学读书的,居然是你在背后教唆。”顾景谦眉头紧锁,语气恶劣至极。
一看到父亲发怒,顾知涵慌忙躲到云姝荷身后。
顾景谦就是这样,丝毫不把她这个公主当回事,也从来不顾及她的颜面。
云姝荷压住体内翻涌而起的杀意,装作护犊情深的样子护住养子,“涵儿伤势初愈,不如在家里好好养着,出去折腾出个万一来怎么办?”
顾景谦不耐烦道,“又不是女孩子哪有那么娇气?他日后要参加科举,现在不读书,你替他考试吗?”
顾景谦鄙弃地看了眼云姝荷,她当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好命,生下来就金尊玉贵不需要考虑前途?
云姝荷眼眶泛红,声音娇弱,“本宫只是心疼他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再说又不是不去上学,只是在家多养几天而已。而且以后他如果真的考不上,本宫再去求求父皇就是。”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只怕她会笑得合不拢嘴。
顾景谦怒火中烧,“妇人之见,说你头发长见识短都是抬举!涵儿读书这件事没得商量,日后你也不必再插手!”
他上前动手,一把推开云姝荷,将瑟缩其后的顾知涵拽出来拖走。
求来的官职哪有自己考中的让人安心?就像他如今的境遇,旁人嫉妒他的才学和能力,编排他得来的一切都是靠公主。
“驸马怎能这样说公主?”宝珠气不过剁脚。
云姝荷没有说话,只冷笑着坐下。顾景谦望子成龙,自然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可是就算没有她插手顾知涵也成不了才,是龙是虫早就刻在骨子里了,不耗费全部心血是没用的。
次日顾知涵被强行扭送至太学。
据盯梢的说顾景谦回去后甚是恼火,还动手打了顾知涵,其他支支吾吾不敢说的话想必都是骂她骂得比较难听的。
“公主,外头有个自称是杨司业随侍的小厮说,少爷在太学聚众斗殴,顶撞夫子,让咱们派个人去看看。”
宝珠着急忙慌地跑进来,显然她也没想到才安生了几天,那小畜生又闹起来了。
云姝荷依旧从容不迫地练着字,“就说本宫风寒入体去不了。”
府里除了她,便只有顾老夫人能主事。
听说乖孙被司业扣留在太学,着急忙慌地出门时摔了个狗啃泥,被下人搀扶起来后没忍住把云姝荷给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人是下午出门的,直到晚上也没回来,最后还是等顾景谦回家,听说此事后风风火火地跑去太学将人领回来的。
二人进门时灰头土脸,一副泄气公鸡的萎靡模样,顾景谦跟在后边数落个不停,说什么再生气也不该把学堂给砸了,害得孩子被勒令退学。
宝珠津津乐道的把这些讲给云姝荷听时,云姝荷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她的麻烦也该来了!
不多时,顾景谦阴沉着张脸来找云姝荷兴师问罪,“涵儿每次出事你都推三阻四不解决,你是不是当真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所以对他这个养子毫不在意!”
宝珠见自家主子受了委屈忍不住大声分辩,“驸马难道都不关心公主的吗?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公主操心,昨日她更是累倒了,要不是陈太医来请平安脉,还不知要硬撑多久。”
顾景谦愣住,她当真病得如此严重?再看云姝荷,见她未施粉黛,脸色苍白双颊微红,确有几分病态孱弱的模样。
她素有第一美人的称号,梳妆打扮后自是绝代风华,不曾想素面朝天时亦是惊为天人,美得叫人不敢呼吸。
良久,顾景谦叹气嗫嚅道:“母亲不大懂得与人相处,因涵儿的事与杨司业有所龃龉,如今太学也对涵儿产生偏见,勒令他退学……”
“啊,那这可如何是好?”
云姝荷表面惊讶,心里早已开心得冒泡。
他来就是想让云姝荷出面解决这件事,谁知她也六神无主,甚至还反过来问他该怎么办。
宝珠见他愣住,立马上前提示,“只杨司业是讲礼节的人,只要老夫人向他磕头认错,那少爷也就不会被退学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传出去太丢人,但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再多说。
磕头认错倒也不必,送些礼物上门,或许他会看在大家是同僚的份上不再追究吧。
次日,老夫人带着满车礼品,不情不愿地前往杨司业府邸。
结果,杨司业不过是说了两句孔孟之道,老夫人却觉得杨司业蹬鼻子上脸,当即又把杨司业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把他家给砸得一片狼藉。
杨司业怒极,扬言以后京都所有学堂都不可收顾知涵做学生,否则就是跟他过不去。
哪怕是顾家一朝飞龙在天,也洗不清骨子里的草莽本性。
云姝荷每日浇花侍草好不快活,顾景谦急得没办法,只能又求到她跟前。
云姝荷淡然说道:“既然已经酿成如此大祸,只能让涵儿受些皮肉之苦了。”
老夫人坚决不同意:“果然,涵儿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居然想出如此狠毒的法子,当真是个毒妇啊!”
云姝荷冷漠一笑:“既然婆母有更好的办法,本宫也不必管了。”
“等等!”顾景谦看着顾知涵那张跟他极其相似的脸,一咬牙:“就按照公主说的办。”
他还没蠢到认不清现实的地步,要是儿子没学上,就算有云姝荷这个长公主撑腰,以后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想成为人上人,就必须要受些皮肉之苦!
云姝荷冷笑,顾景谦为了成就大业,果然什么都愿意舍弃。
云姝荷带着顾知涵到杨家时,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他的确喜欢被人簇拥着的感觉,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余光环顾四周,鄙夷的,讥讽的,嘲笑的,同情的,疑惑的……各式各样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
羞愧,愤怒,耻辱,异样的情感如蛛丝般将他紧紧裹挟缠绕,密得人喘不上气。
“把他衣服脱了,狠狠的打!”
云姝荷一声令下,几个小斯扒掉顾知涵身上的衣物,用鞭子狠狠的抽在顾知涵的背上。
啪啪啪!
几鞭子下去,顾知涵的背部浮现几道鲜红刺目的血痕。
“啊!好痛啊母亲!”
顾知涵疼得大喊大叫,云姝荷却不管不顾:“继续打,为彰显顾家的诚意,打到杨家开门为止!”
顾知涵被打得血肉模糊,瘦弱的身子跪在地上,几度要晕厥过去。
云姝荷心里头稍微畅快了些,这可比起前世他们一家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轻多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顾老夫人把杨司业气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孙子要受这份罪?”
“收养的而已,又不是亲孙子。不过长公主对这养子真不错,换我肯定不会陪着出来丢人现眼。”
“说到底还不是这养子自己闹得?他爹又不是什么王侯将相,哪里兜得住?”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养子两个字刺得顾知涵耳朵生疼。
这时,云姝荷为难的附在他耳边说道:“涵儿,这一切都是你父亲的决定,若是你父亲官职再高些,你也不至于受这般的侮辱啊。”
他舔了舔早已裂开的嘴唇,血腥味在口腔中逐渐蔓延开来。
如果父亲官职高,他怎么会站在这里受尽冷眼?如果他真是公主的孩子,当然也不用看人脸色。
想到这,顾知涵眼底闪过一丝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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