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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三年,她和谢清河还只是一双在乡下农庄中玩耍的孩童。
谢清河比她长得高,跑得比她快,扑蝶捉虫掏鸟蛋都是一把好手,他们在田野中追逐嬉戏,形影不离的长大。
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晚上笑嘻嘻地望着对方傻乐,抵足而眠,坐在一起晒太阳,像两只一模一样的瓷娃娃。
照顾他们的阿松说她像只小母鸡,整日跟在谢清河身后,“哥哥,哥哥。”
他们本是一母同胞。
近几年来,这个叫人几乎遗忘了的事实。
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的呢。
大抵是他们第一次坐上马车,离开他们住的地方。
突然来人一句话没说,将她和谢清河抱上马车。
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他们常被藏在各种地方逃难,从菜篓子到泔水桶,颠簸几日才得见光明。
这是第一次能坐马车。
一路上没人同他们搭话,她紧紧攥着谢清河的手,谢清河绷直后背,用力回握住她的手。
他们藏在那些狭**仄、臭气熏天的空间里时,总是这样靠得很近,双手紧握,额头贴近,仿佛回到娘胎里一般。
见光后也不代表能过安生日子,时刻都要提防着有人杀来。
有时方才安顿下,突然便有人杀进院中,破空而来的利刃削去奶娘的整块头皮和半只耳朵,奶娘甚至来不及呼疼,抱起他们便逃难。
奶娘血淋淋的头皮贴着她的脸,很黏。她往回看,盯上一只残肢,那掌心有道很深的肉色疤痕,是厨房的宁叔,他捏的猫耳朵汤最好吃。
她总是认不全身边的人。
她和谢清河相扶着,战战兢兢地下了马车,但这次,没有惊心动魄的刀林剑雨,也没有凶神恶煞的追兵,每一个宫人脸上都挂着和善的笑容在迎接他们。
谢清宴后来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成了皇帝,她成了元靖公主,谢清河成了皇长子。
他们多了一个身份尊贵的嫡母,她姓霍。
他们住在偌大的宫殿里,宫殿那么空旷,只有他们两个人住。
她很害怕,夜夜惊醒,只有确认谢清河在身旁,枕着他的手臂,听他一句一句唤着“阿宴,阿宴……”她才能平静下来。
他们穿得愈来愈精细,身上缀满玉石首饰,被宫人牵着坐到众人面前。
她悄悄地问谢清河,“我们是在演傀儡戏吗?”
谢清河也悄悄回答她,“对,所以你要听话,不然下面的人就看不成戏了。”
有个古怪的和尚瞧见他们,叽里咕噜地对父皇说了几句话,父皇望向他们的眼神,就变了。
谢清宴很久后才知道,那个古怪的和尚是天下知名的高僧豫林。
高僧豫林给她和谢清河的命批是:二主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