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个人是在欺负婆婆和妈妈吗？”一回去，姣姣就抬头问婆婆。
“婆婆”其实就是姣姣的外婆，但是因为姣姣的亲爸是上门女婿，姣姣跟金银花这边姓，所以老太太这个外婆其实就相当于奶奶的地位。
但是姣姣还另外有真正的奶奶，虽然这些年因为距离远、交通不便，加上她爸去了之后两边更是来往不怎么密切。
叫“外婆”太生疏，于是干脆就让姣姣叫老太太作“婆婆”了。
老太太笑了。
太阳底下，老太太银色的头发被阳光照着，发出明暗交错的金光。
看婆婆不说话，姣姣以自身的经历猜测：“跟其他小孩子欺负姣姣没有爸爸那样欺负你和妈妈吗？因为我们家没有男人，婆婆没有公公，妈妈没有爸爸。”
之前那句话老太太没觉得什么，因为没有什么人敢欺负到她们母女面前，别人的一些闲言碎语他们也管不到。
结果听到后面有人欺负她的姣姣，还烂心肝的跑点她面前说那些话，还是那种戳人心窝的话，老太太拳头就硬起来了。
老太太扶腰慢慢蹲下，平视姣姣，“谁跟我们姣姣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还欺负你了，什么时候的事，之前怎么没跟我们说呢？现在跟婆婆说，婆婆叫上妈妈一起，我们去打那些人！”
姣姣眨着懵懂的眼睛，这个孩子不笑的时候就容易惹人心疼，此时老太太就恨不得立刻去把那些胡言乱语嘴巴臭的人打死。
虽然她知道孩子小，或许都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又知道，从来都不要因为孩子小就不在意他们的感受，因为他们虽然年纪小，但其实什么都懂。
老太太此刻就心疼极了，也痛恨极了。
被婆婆看着，姣姣慢慢低下头，声音弱弱的，“很多人都这样说……姣姣本来就没有爸爸，不、不算欺负。”
老太太实在忍不住了，心疼地一把把人搂进怀里，僵硬却温暖的手掌轻拍着姣姣的背。
“我的乖乖啊，你怎么这么傻呢，他们这样就是欺负你。那些人就是不安好心，我们哪里就是他们讲的那样了，别人就是眼红我们家日子过的好才那样说！”
她的姣姣懂事啊，她如何不知道那些人是欺负她呢？只是听到她这么生气，才临时改口说不是欺负罢了。
她的姣姣啊，怎么就那么软心肠，怎么就让人那么心疼啊！
“你看我们家虽然没有一个男人，但是我们在城里有一个房子，你妈还有工作，婆婆还能在家里卖豆腐……你再看其他那些家里有几个男人的，有我们家过的好吗？”
姣姣虽然年纪小，但是也能从大家平时吃的东西和以及大人们平时说的一些话判断出来一些事情。
她攥紧小拳头，点头，“嗯，没有我们家的好。”
老太太摸摸她的脑袋，笑得慈祥又和蔼，“对咯，下回还有人跟你说这些，你就问他们家有那么多男的，日子有没有我们家过的好……”
说到这老太太又改口：“算了，你还小呢，到时候再听到这些就回家来跟我和你妈说，我们帮你去教训那些嘴臭的人，这些都是大人才能处理的问题。”
姣姣抿了抿嘴，浅浅地笑起来。
老太太也笑，她整个人也软和了下来，转过身坐在门槛上，把姣姣抱在怀里，神态沉静地对她缓缓道来：
“我们家没有公公和爸爸，是因为公公和爸爸生病了，他们也想一直陪着姣姣长大啊，但是没办法……不过也没关系的是不是？
你从小时候一直睡到现在的小床是你公公给你做的，知道有你之后，他整整做了一年才好呢，知道我们姣姣是个小姑娘，后面还重新给刻上了小花小草小猫小狗，每晚你睡觉之前都要和它们说话的。”
姣姣又笑起来，用力地点头：“嗯！”
老太太也跟着笑，“还有你爸爸，哎……”
她面朝着天空，陷入了回忆。
“……他十六岁那年就来我们家了，你爸原本的家那边穷，他上面有一个大哥，他排第二，后面还有一连串的弟弟妹妹，家里吃不饱饭，那年你公公和我已经放出消息，要招上门女婿。
你爷偶然听亲戚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带着你爸连夜爬了几座大山过来，之后你爸就在我们家了。
我悄悄跟你说，你爸跟你妈可不一样，你爸模样俊着呢！不过就是特别的瘦，来的时候衣服都是烂的，我们都瞧见了里面的骨头……我和你公公看他那个样，担心他没有力气干活，怕是养不活你妈和以后的孩子。
不过他虽然瘦，但是个儿高，足足有一米七！加上样貌也是少有的俊朗，你妈一眼就看中了，然后他们结婚，过了两三年就有了你。”
说到这，老太太骄傲犹在，因为这个年代普遍吃不饱，营养不足。在一群女人普遍一米四几，男人普遍一米五几中，这一米七可不就显得十分出挑了！
而且那样貌真是十里八村都找不出的俊朗后生，要她说，比她以前见过的那些下乡来的知情还要俊！要不然就以她闺女那模样，怎么会生出这么漂亮的姣姣？
老太太撇嘴嫌弃了几秒自己那“五大三粗”的闺女。
姣姣捂着嘴“咯咯咯”笑出来。
“知道你妈有了你，那段时间你爸高兴的天天笑，那时候他身体就不大好了，还想回他家一趟带一些菌菇之类的山产品回来给你妈吃，说是听他妈说那些都是补胎的好东西……
他们那个大山里，好东西不就是那些？我们死活拦着才没去成，就是这，他一直到后面都在愧疚，觉得自己身体不好，对不起你妈和你。”
老太太微微笑，“就是你爸没有你公公有福气，你公公至少还看到你出生了，你爸就不是了，你还在你妈肚子里，才六个月，你爸就肺痨去了……”
“哎，真是两个没有福气的男人。”
她和自己女儿命苦，男人都早早去了，但他们也是舍不得她们的吧，要不然也不会给她们留下来这么乖这么懂事的姣姣了。
说完这些，老太太盯着姣姣看，忽然失笑，“哎，婆婆怎么就不知不觉跟我们姣姣就说了那么多哟！不过说就说了吧，姣姣记得别去你妈面前提起啊，要不然你妈一准得哭！”
姣姣忽然抬手，“婆婆你也不要哭，公公和爸爸不在了，但是还有姣姣在，姣姣永远都不走。”
“哎、哎！姣姣乖！”老太太推开姣姣的手，用自己的袖子随便抹了抹。
“咱姣姣说得对，姣姣才不会跟你爸和你公那样走呢，所以以后我和你妈让你多穿点衣服也不许悄悄脱下来了知不知道？要不然受凉了会生病的，生病多可怕啊。”
才知道了“生病”会离开婆婆和妈妈这件事，姣姣很重视，所以十分郑重的承诺：“我不会生病的。”
老太太顿时哭笑不得，“好，不生病。”
她牵着姣姣的小手站起来，语调悠悠的，像是在唱一曲摇篮曲，“刚才婆婆跟你说那些，可能你也不记得了，其实婆婆就是想跟你说，你虽然没有公公和爸爸了，但他们还在的时候就很喜欢你。
当然现在也还是很喜欢，要不然我们姣姣都健健康康的从来不生病不是吗？这些都是因为有你爸爸和公公在天上保佑呢。
以后还有谁再拿他们不在的事来欺负你，你也别搭理他们，因为他们没有这么喜欢他们的爸爸和公公，他们就是嫉妒我们姣姣呢。
好了，我们先进去吃饭，刚才你妈是不是说了，今天她允许你出去玩了？”
姣姣大声地应：“嗯！”然后又颇为自豪地小声道：“不过姣姣有记得哦！”
太阳照在祖孙俩的背影上，老太太眉眼慈善温柔，“那我们姣姣记性可真是好，婆婆才说了一遍就记得了。”
以为已经把事情放下姣姣忽然抬头，“刚才那个人真的很坏很坏，欺负婆婆和妈妈。”
老太太知道她是心疼了，心里颇为慰贴，不过又舍不得孙女继续为这个事忧心。
“放心，没欺负到呢，当时你妈还追上去踢下了河还记得没有？”
姣姣认真点头。
不过她还是忘不掉那个人凶狠的模样，忘不掉他对妈和婆婆指手指，还骂人，那个样子特别可怕。
也忘不掉刚才还有人说她和妈妈还没有出来的时候，那个人还想打婆婆……
这让她又想起之前一个人出去玩的时候。
那几个坏小孩不仅不带她和他们玩，还嘲笑地对她说“你没有爸爸了”、“你爸爸死了”、“你婆克你公，你妈克你爸，你和你妈你婆一样是个灾星”之类的话。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是十分恶毒的程度，何况对于尚处年幼脆弱的姣姣。
“所以啊，别担心你妈和你婆婆被人欺负了，你这小娃娃啊，还是小孩子呢，也管不了我们大人的事，你最重要的好好长大，然后好好学习，给我们老金家考一个大学回来。嗯，到时候别人就更不敢欺负我们家了。”老太太煞有其事地说。
“嗯！”姣姣握紧拳头，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
她要好好长大，好好学习，然后考大学！
她讨厌那些欺负她们家的人。
“那现在想要跟婆婆说之前是哪些人跑到你面前说那些话了吗？”老太太突然问。
姣姣想了想，想到刚才婆婆才跟她说以后这些事都要跟她们说。
她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便停下握着勺子的手，歪着头一一数起来。
老太太笑得愈发温柔，给她夹了一块肉，“好，婆婆知道了，来多吃点肉，这样才会快快长高。”
阴暗处，老太太的眼神狠戾的仿佛能吃人。
她们小心呵护宝贝的姣姣，从来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没想到，那些人舌头伸的倒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