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苒死去的那一刻,还是觉得十分遗憾。
苦修这么久,最终,她还是没能真正寻得大道,为母亲报仇。
不过,她一介散修,居然能够引得自己的生身父亲,堂堂修真大族温家的家主,亲自带着数百修士来联合围剿自己。
倒也算是一桩奇谈了。
满天的风雪中,黑压压的人头如黑云密布,面容清皎如月的女子,一身青衣,手持长剑孤身站在城墙下。
她的头顶之上,是数位阵法大师布下的精妙杀阵,身后,是一城的百姓。
时苒知道,她逃不过了,她也不能逃。
自己若是逃,身后的百姓便逃不过。
这些人,都是在自己被赶出温家后,给予自己温暖和援手的普通人。
温家不会将他们的生死放在眼里。
但自己会。
那个眼神中满是惶恐看着城墙的女子,她的母亲,曾在自己年幼之时给了自己一包热腾腾的馒头。
那个握着自己父亲衣角满脸泪水的孩子,她的祖母曾在出嫁的路上看到了还在乞讨的自己,怜悯地给了自己一枚碎银。
还有许多人,她们都曾于自己有过点滴之恩。
时苒冷眼抬起剑,指向了她的生身父亲。
“别拿什么亲情来恶心我了。母亲被你选作祭剑之人时,你我之间便无亲情可言。我修的是无情道,走的是不归路!今日我死于此,是我修为弱人一筹,可温霆章,你以为我死了,你那废物儿子便能承继温家祖地的承认吗?”
看着温霆章那冷下来的脸庞,时苒讥讽一笑。
“废物就是废物,即便除掉我这个第一,他也永远得不到祖地的认可!”
温家的祖地秘境,是温家得以传承千年的根基所在。
其中,蕴含着从千年前传下的功法传承,
只有带有温家血脉的每一代最强者才能进入,谓之,祖地传承。
可偏偏,这一代的最强者,不是温家天材地宝喂养出的温霆章长子温泽,而是时苒这个祭剑的奴仆所生下的血脉。
所以,便有了这场倾尽温家精锐的追杀。
温霆章只是面带憾色摇了摇头。
“我说过,你若是愿自废一身修为,好歹有着父女亲缘,我会为你安排一门好婚事。这不比你一介散修,有今日没明日来得好?”
好亲事?
时苒连半个字都不信!
修真大界,强者为尊,女子本就被男子打压,若是没了修为傍身,更是任人摆布的浮萍,半点尊严也无。
她的母亲,天生剑脉,却因为出身平民,又是女子之身,被送给温霆章成了祭剑的剑奴,失了身子,更失了性命。
而她,不过襁褓之中便被扔出了温家,只因怕自己将来知道母亲的死,会对温家生出二心。
原本,时苒是要被活活溺死在水中的,偏动手那人家中妻子将要生产,一时心软,便将时苒放在了河畔,让其自生自灭。
而时苒被一游方道士捡到收养。
可老道士在她四岁那年便病死了。
而后,她一路乞讨,艰难长大,后来得了一位高人点拨,才机缘巧合踏入了修行之路。
没有天材地宝,没有家族护佑,她在生死决斗间、在秘境险林里为自己争取机缘和大道之机。
却没想到,最终温家还是不愿放过她。
不过,时苒冷笑一声。
今日,自己即便死,也绝不会让这些狂妄的男子好过!
握剑之手画出剑阵,数万剑光从阵中飞出,飞向了对面的温家修士,与之缠斗在了一起。
而就在所有修士目光放在那剑光之上时,时苒漫身涌现出无数道金光,那金光,飞向城中,飞向更远的城池处,甚至飞向了天下的无数角落,落到了无数女子的身上。
那是,时苒修行得来的全部灵力,蕴含着她的血脉之灵。
生命的最后一刻,时苒剑指苍穹,肆意大笑。
“今日我身死于此,但绝不算败,八方四海,九州天下,都有我的身影。温霆章,我死了,但我的血脉之灵已经遍布天下。温泽,永远得不到祖地传承,你们温家,完了!”
祖地只认血脉之灵,时苒虽死,可某种意义上,她的血脉之灵获得了永生。
祖地,绝不会认可温泽了。
温家的传承,是一代代相传,如今,真正该得到祖地传承的人死了,便等于在这一代中止了传承。
除非,温霆章能再生出一个强过时苒的孩子,取代她,再度获得祖地认可。
温霆章目露怒色,可他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时苒的身影消散在了天地间。
即便修为高深如他,也不可能杀遍这天下女子。
就像时苒说的那样,她没败,是自己输了!
此女果真是聪慧果敢。
可惜了,却是个女子。
时苒本以为,自己的遗憾,就只能是遗憾了。
却不想,死后,她陷入了无尽的混沌之中,这时,她似乎听到了一道缥缈的声音,仿若来自天际,又仿若近在耳边。
“你予这天下女子一份求仙问道的机缘,她们诚心为你祈求,那祇也便予你一份机缘。无情道都要从入世开始,历尽十情八苦,再发本心,证无情。去吧!度过你的诸世劫。”
而等时苒从混沌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边跪着一个小姑娘。
看到自己醒来,她欣喜若狂。
“小姐,您终于醒了!”
接着,她的喜色微微收敛了几分,有些为难道,“小姐,岑公子或许是身旁有事,所以来得晚了些。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侯爷和少爷在边疆也是要担心您的。”
这是哪里?
她又是谁?
时苒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久到底下跪着的小姑娘都有些慌张了,以为自家小姐这次是真气坏了。
就在她想站起身再请大夫来瞧瞧时,时苒终于开口了。
“你去,请崔小姐来过府一叙,就说,我有事关生死的要事要同她说。”
小姑娘一愣,接着有些惶恐。
小姐这是怎么了?!
崔小姐可是她素日里最为厌恶的人,同自家小姐的娴静贞柔不同,这位据说是岑公子表妹的崔真仪崔小姐,是个十足爽朗的性子,而且,还对岑公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小姐平日里连正眼瞧她都不愿,那崔小姐也说自家小姐是什么封建时代压迫下的提线木偶,两人是一言不合便要起争执。
今日小姐气昏倒,不也是因为见到岑公子和这崔小姐举止亲密吗?
时苒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小姑娘脸上变幻的表情很是有意思。
“你放心,你家小姐我没那么冲动。”
小姑娘这才忧心忡忡去传话了。
而时苒则是唤来了屋外另外伺候的人,吩咐她们去办几件事。
而不过一个时辰,崔真仪便来到了时府。
她也不愿来,可阿靖说时家父子如今还坐镇边关,简在帝心,若是得罪了时苒,怕是他们二人在上京城都不好待下去了。
所以今日,她只能来。
崔真仪长得只能说是清秀,加上她似乎并不太通晓礼仪,行走间衣裙上的禁步叮呤咣啷,十分没有仪态的模样。
可时苒见到她,却突然笑了。
这一笑,让崔真仪都有些毛了。
这时大小姐不会是疯了吧?
她笑什么呢?
而且,崔真仪没想到,上京城的第一贵女,一向最是看重姿容仪态的时大小姐,居然会在闺房内见自己。
还是散着发,身着寝衣的模样。
时苒摆手示意屋内的人都退出去,而后,她轻轻招手示意崔真仪上前来。
不知为何,一向瞧不上时苒的崔真仪,此刻却有些被镇住了的样子,下意识便听话地挪动脚步上前了。
而刚靠近床榻,她便被时苒抓住手腕,一把拖到了身前。
“崔真仪,你也是穿越者,是吗?”
时苒仿若对情人低喃一般在其耳畔道。
崔真仪本还想挣脱时苒的手,可听到这话,她的脸蛋一下变得惨白无比。
她,知道了什么?
还是说,她也是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