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为什么那么疼我,想必是因为我是她带大的吧。
爸爸妈妈在我满月之后就把我送到乡下给爷爷奶奶带了,三岁之前我甚至都没有他们的印象。
后来的一次偶然,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个龙凤胎弟弟。
可他却被爸爸妈妈一直带着,在城市里生活。
奶奶买了好吃的哄着告诉我说,是因为他们太忙了,带不了两个。
可为什么我是被留下的那一个呢?
我总是听到班里其他的小朋友说,他们的爸爸妈妈带他们去城里玩的新鲜事物。
听得我真的很想去,我好好奇城市里面是什么样子。
八岁那年的夏天,在我不断地叨扰撒娇下,他们把我接到了城里住几天。
说实话,那时我可高兴了,我终于也可以去城市里看看了。
我终于不再是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孩子了。
我原以为,他们终于能和别人的爸爸妈妈一样了,也会带我去城里住,也会带我出去玩。
可我错了,大错特错,去到了那里之后,我并不开心。
我知道弟弟妹妹都在城市里,而且我们相处很少,怕他们不喜欢我,我还特地带了我最喜欢最宝贝的东西送给他们,就当做是见面礼物。
那是爷爷亲手给我做的玩具,可他们把它扔了,不留一丝情面。
是我自己从地上捡起来,一点点拼好的。
他们一家人好像都不太欢迎我,他们不让我睡床,给我打地铺让我自己睡。
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城市里好好,还有空调,一点都不会热。
可我待在那里的每一天,都很像是一个窥探别人幸福的小偷。
有一次他们出门有事,让我在家看着弟弟,陪他玩。
我去帮弟弟倒水的时候,他突然冲了过来,在我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水就洒了。
果不其然,他开始哇哇大哭,我急忙去给他找药涂。
最后也算是妥善处理了,虽然没有烫伤太严重,但也还是有点泛红。
爸爸妈妈回来以后连原因都没有问,就把我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甚至对我大打出手。
可我没话说,就算我说了他们也不信,只会觉得是我在狡辩。
可是我真的觉得好委屈啊,爷爷奶奶在家从没打过我,那是我第一次挨打。
我只敢在晚上睡觉时偷偷地哭,铺在地上褥子都湿了一片。
第二天早上,他们就把我送回去了。
一路上,我都没有说一句话。反倒是他们,叨叨了好久。
说了那么久,总归就是那一句话,他们想让我在爷爷奶奶那里说自己过得好,说他们待我很好。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要去城里玩。
……
爷爷是在奶奶来过后的第二个月过来的,他还在这附近找了个工作,专门帮人打扫卫生的。
工资不高,但是加上我的生活费足够我们在这边生活。
这次考试没考好,我还是不要告诉爷爷了,他听到了也会替我感到伤心的,可能还会小题大做地安慰我。
我沿着回家那条路,从路边买了个李奶奶家的凉菜,爷爷最爱吃这个。
可回家之后,我没有看到爷爷,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哭。
她本就瘦弱的身体因为哭泣一抖一抖地,看得我的心像是被针扎着一样。
爷爷走了。
我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我给他买的凉菜他还没有吃……
我都不知道,他的病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严重的,明明前段时间还好好的。
爷爷肯定又撒谎了,他又骗我。
我就愣愣地站在那里,哭得泣不成声。
奶奶说已经给他们打了电话了,他们明天应该能赶过来。
饭还是要吃的,她喊我去楼下买瓶酱油。
怎么就这么巧,偏偏现在没了酱油。我是真的害怕奶奶冲动之下就随着爷爷去了。
眼眶中突然就积满了泪水,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拼命地朝着奶奶摇头。
说什么我都不去,反正现在是寒假,这几天我都要时刻陪着她。
她突然被逗了似的笑了,“是真的,我们俩酱油真的没了。”
奶奶真的很了解我,她看懂了我的犹豫和不愿,又和我打保证说,“我在家会好好的,嗯?”
她宠溺地说着,“我还要陪我大孙女考大学呢,怎么能那么轻易地走?”
眼泪忽然就控制不住地流满了整张脸,我感动地说不出话。
奶奶又忽然催促似地,“快去吧,快去吧。”
我相信她,所以我去了。
一切都很正常,我像是平常一样地去楼下超市买了瓶酱油,还对老板娘笑着说了“谢谢”,外人根本看不出我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可我真的快要碎掉了,终于,在距离超市十几米远的地方,我绷不住了。
爷爷走了,我们家的山倒了。
街上的人并不算多,我蹲在墙边就开始哭,一声声地小声呜咽着。
可后来我是真的忍不住了,眼泪忽然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止都止不住。
我开始放开嗓子哭,声音越哭越大,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过来个人。
“嚯~这么能哭?!”是一个男生的嗓音,有些低哑,带着笑的语调又能听出些震惊。
我顶着一张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脸抬头看向他,脸上甚至还都是眼泪,眼睛都有些难睁开。
看清后,原来是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男生,快不得声音那么低哑,他竟然躲在这里抽烟。
在这个时间,一个男生独自在墙角抽烟,他长得又那么凶,还染了一头银发。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像是个好学生,我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他拿着烟的手动作停住了。
对方似乎对自己看到的情况感到很不可思议,关于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哭了这么久,还这么大声这件事。
我以为是自己闯入了他的地盘,急忙向他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这。”
“没事儿。”
他回答的很爽快,但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是故意开玩笑还是怎么,他突然就来了句,“酱油买贵了?”
他看到我手里拿着的酱油了。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抬头看他,他突然轻笑了一声,“那是怎么回事儿?”
我没搭理他,只自顾自地调节自己的心情,想要快点从刚刚那种情绪里出来。
“怎么这么伤心?”
我都没有回答他,他还在不停地问,再问我真的马上又要哭了。
突然被人问到情绪,我感受到自己刚刚在心里建的那堵墙瞬间崩塌,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
我又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眶里泪水开始慢慢涌出。
见状,他突然几步走到我跟前,蹲了下来。
他的这一举动让我有了片刻的怔愣,不及我思考,他又突然伸手递给了我一包纸。
我还在刚刚怔愣的状态里没有出来,他见我没有伸手接住,便直接将拿包纸塞到我手里,“别哭了,嗯?擦擦眼泪。”
突然被人这样安慰,眼里的泪水终究还是如一颗颗珍珠一般落了下来。
他又开玩笑似的笑着打趣道,“马上真要结冰了。”
现在我手里握着那包纸,却没有要打开来擦眼泪的意思。
他想伸手,可不知怎么,又将手收了回去。
顿了几秒后,又温柔道,“雪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停,快回家吧。”
这才察觉,出门太急,我连把伞都没有带,此刻鼻头不知是哭得还是被冻得,冰凉,估计也已经通红。
他离开后,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缓不过神来。
雪花仍旧在往下不停地落着,却感觉没那么冷了,竟越发地细心温柔了。
就连那落下时轻纱摩挲的细碎声都一概不闻了,如倾沙一般,只管无声无息地吓着。
我握着手中那包纸,心里好像忽然就暖了一些。
真看不出他竟然是会随身带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