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村长的脸上。

那从祝晚生出来就躲在后面的林管家也站出来，对着村长躬身一拜。“见过村长，我们老爷也是从桃花村里出来的，若是村长发话，我们也认了。”

略颔首算是回礼，村长心中也再清楚不过。林家对于这样的买卖很多，这么一桩成不了，还真是没有太大影响。回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刘花，村长拿定了主意。“林管家，你们的买卖到哪一步了？”

“只付了定金，还没有签卖身契。”

了然地点点头，村长将刘花叫了出来。“那我不如问问你吧，小花，你告诉村长爷爷，你可愿意跟着林管家去林府？”

“小花，你快答应啊！林家在镇上，有一个超大的酒楼！你去了那里，天天都有新衣服穿，还能顿顿吃上肉，你不是最喜欢吃肉了嘛？”刘花爹弯下身子，笑得十分慈祥。

紧紧咬着下巴，泪水还挂在眼角，刘花看了眼难得对自己有一丝笑意的父亲，不知该作何反应。

张虎看着心急，刚想要冲回去，又被人一把拉住，抬头就看到了娘亲的脸。“这也是你这个小子能说得上话的？给我老实呆着！”

“我，我……”嗫嚅了几下，刘花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管家侧头一笑，把她爹拽到身前。“那不如我再讲清楚一些。要是这买卖不成，我们林家也没别的什么意见，只是至少这定金得退回来吧？你爹他，可还有钱？”

“没了没了！”刘花的爹就像是没有心一样，连连摆手，“丫头啊，爹刚给你交完私塾的钱，当然没了啊！”

纵使是林管家，也对这样无耻的行径嘲讽一笑，却还是望向刘花。“倘若不能还钱，那你爹的小拇指可就保不住了。但若是你同意跟我回去，非但你父亲安好无恙，你们还都会得到一大笔钱，你还会过上好日子啊！”

对着这么小的一个姑娘，还能使出这种心机来逼迫！祝晚生牙关紧咬，气得身体都抖了起来。正当她马上要冲出来的时候，身边的沈思谦突然上前。

“小花，你相信先生吗？”蹲在刘花面前，沈思谦认真地看着她，眼中似乎是一片温暖的光。

刘花眼睛里瞬间又多了许多泪水，强忍着哭泣的冲动，她捂着嘴巴点头。

“如果相信先生的话，那我告诉你，你的爹拿到的钱绝不是那么少的学费，他是自己挥霍光了，不是为了你。”努力放柔了声音，沈思谦也知道，这种话对孩子来说伤害有多大。

果不其然，刘花的泪意更多，她爹对她如何，她哪里又不清楚呢？

感觉自己的苦肉计要没用了，刘花爹心中一急，想要上前拉走沈思谦，可就在他动的一瞬间，祝晚生冷冷回过头来。刘花爹不由地止住脚步，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温和地伸手擦去刘花的泪水，沈思谦扬出一抹笑容，“而更重要的事情是，你的未来，原比这么一次卖身值钱得多！”

乍然抬起眼眸，祝晚生看着蹲在小女孩面前的沈思谦，心尖颤了一下。这个在自己眼中的纸片人，似乎却比大多现实中的人值得。

“先生……”刘花心中也有莫大的触动，看着这个一直“为难”自己交束脩的先生，如今才知道他的深意，一时间，这个早熟的女孩心中满是羞愧和感动。

沈思谦说完就不再多言，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转而回到了祝晚生身边。

“咳咳”，人精村长哪里还能放过眼下的机会，当即再次发问，“那小花你说，你还愿意跟着这个林管家走吗？”

目光一寸寸扫过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刘花在他们眼中不约而同地看到了鼓励。在心中回想遍了以前受到过的折磨，刘花长吸一口气，刚打算开口时，身后又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

“小花，你爹的手指头，你就真不管了？你们先生就这么教导你们的？不懂得为人子女的孝道吗？”

“小花，你若是这样，爹爹不管你了，以后又有谁会管你呢？”

刘花的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努力从沈思谦和祝晚生的身后探出头来，又从眼眶中挤出几滴眼泪，“小花，我把我们家的钱全部拿去赌，不也是为了我们能过上好日子吗？如今爹爹遇到了难处，你就真的狠心不管我？”

眯眼看着这个虚伪恶心的父亲，祝晚生再也忍不住，抄起一边的棍子就再打过去。“我最讨厌的，就是道德绑架的人！”

凭借着蛮力，木棍再次落在了刘花爹的脑袋后面，敲出的声音格外清脆。村长后面的人们纷纷吓了一跳，却又默默咧嘴笑开。

沈思谦瞥到自家娘子泛红的眼角，连忙上前把她拉回来。“娘子，你消消气啊！”

“消什么气！”祝晚生对着刘花的爹怒吼，“明明不管家庭的是你们，抛妻弃子的是你们，却还是要子女对你们负责？凭什么！吸儿女血的和啃老的人一样恶心！”

虽然不能对祝晚生说的话完全理解，但情绪还是相通的，村长一行人也是无限解气。

看着那一直咬唇站着的小花，王嫂狠狠一跺脚，走到她的面前。“小花，若是你不想认这个爹了，当着大家伙的面，以后婶子照顾你！婶子是个寡妇，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又回到了她身上，小花埋着头揉搓了几下袖子。

等了许久，还是不见她发话。王嫂终于泄了气，勉强笑着揉她脑袋，“没事，你不愿意婶子也不生气，还是会对你好的。”

“我愿意。”

如同蚊蝇般细弱的嗓音，拉住了王嫂的脚步。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对上了刘花含着泪水的眼睛。

掐着自己的手掌心，刘花闭上眼睛呐喊。“我愿意！我不要去林家，我不要再和我爹一起生活了！”

书院里，一时间陷入屏着呼吸的安静。突然间，张虎大笑着跳了起来！“她愿意！她不会被卖去林家了，她还能和我们一起念书！”

欢呼声乍然间响彻云霄，与此同时，林管家和刘花的爹脸色俱是一沉。

村长努力控制着嘴角的笑意，故作可惜地长叹。“小花的娘早早去世，你这个爹又实在照顾不好她。如今这样，我这个老家伙就做主了，刘花从此以后就跟着王嫂过活！看来再没别的事了，大家就都散了吧。”说完还不忘冲王嫂送去个眼风。

王嫂心领神会，当即趁着人群骚乱，拉着小花就先往家的方向去了。

没想到自己心中再容易的事情没办成，林管家虽说不至于多在意，但心中也起了一些波澜。阴暗的眼神扫过沈思谦和祝晚生，又飘转到刘花爹身上，“三日，白银二十两若是不能送回去，我们一定会取走你的小拇指。”

目光再次扫过沈思谦，林管家一甩胳膊，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刘花的爹在刘花说出那句话的瞬间，脑袋就埋在了黑暗中。整个人被一种怨愤的气质笼罩，看得人心寒。

沈思谦心尖一抖，拉着祝晚生的袖子就往外走。“娘子，他怪吓人的，我们快些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