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一连串的灵魂拷问,直接把久经沙场的老将军问懵了。
年过半百的万人敌猛将张飞,在面对一个年轻小辈的一连串质疑时,也不禁眯起眼睛,紧紧地抿着嘴唇。
他在思考。
是的,范阳虽说以下犯上,冒犯了自己的虎威。
可他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要给二爷报仇……
想到了自己的二哥关羽,张飞的心一阵阵刺痛,仿佛被刀割一般疼。
还有当今天子,自己追随了快三十年的大哥刘备。
在回阆中之前,大哥曾经不止一次的劝诫过自己,不能喝酒使性,鞭打士卒。
这是取祸之道!
而当时的自己,眼含热泪的对大哥承诺“三弟谨记在心”……
可说归说,至于做,自己又是如何做的?
张飞一时间思绪万千,与大哥二哥起兵的往日情景,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地在脑海中闪现。
情到深处,不禁悲从心头起。
张飞的一双虎目瞬间盈满热泪……
“将军,此贼如此无礼,待末将将其擒拿,交于将军发落!”
那个被范阳推了个跟头的军士,疼的龇牙咧嘴,揉了半天的手臂,这才觉得缓解很多。
可他显然不服范阳的本事,觉得自己一时大意,被他拧伤了手臂。
此时在张飞面前,此人连连出言顶撞。
依着张将军的性子,今天非得把这厮军法从事,他才能解了心头之气。
想到这儿,他不顾手臂的酸麻,抡起拳头再次冲了上去。
范阳和张飞同时一惊,范阳正要举拳招架,只听张飞一声暴喝——
“住手!”
这一声大喊,犹如天边炸雷,震得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范阳和那军士同时吓了一跳,范阳心说好家伙,不愧是喝退曹军的猛将。
这嗓门……真高。
军士吓得浑身一颤,举起的拳头都在发抖。
“还不退下?”
张飞又吼了一声,这下所有的军士都傻了,包括张飞身边的侍卫。
几个人灰溜溜的低头快步出了营帐,好似逃命一般。
范阳强作镇定,抬头盯着张飞的眼睛喝道:“你待怎样?被我说到痛处,恼羞成怒?想要杀了我?”
张飞瞪着一对圆眼,脸色阴沉,颌下虎须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他绕过帅案,径直走到范阳面前,直直的盯着他。
范阳被张飞看的心里发毛,心说他娘的,真要是到了动手拼命的地步,也只好搏一搏了!
可下一秒,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在范阳面前。
只见张飞猛然抱起双拳,恭敬的说:“小兄弟教训的是,俺老张明白了,失礼得罪之处,还请小兄弟海涵。”
“……”
范阳愣了片刻,眼睁睁看着张飞面对自己低下了头。
这是什么情况?
张飞竟然叫自己小兄弟,还亲自给自己赔礼道歉?
范阳很快反应过来,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看来,这一场心理博弈,是他胜了。
在来的路上,范阳就曾经想过无数种与张飞沟通的办法。
但不论哪一种方法,范阳都觉得差强人意。
毕竟这次他要面对的人是张飞啊!
一个并不是特别讲道理的粗人,尽管他也有粗中有细的一面……
但现在,就此时此刻,张飞是不讲道理的。
不然他也不会强迫范疆张达在三日内造起白旗白甲,不然就要斩首杀头了。
他的心,他的眼,早就被仇恨给蒙蔽了。
这个时候,任何话术,对于张飞来说都没有用。
与其低三下四的,像范疆张达一样恳求张飞宽限时日,不如指着他张飞的鼻子大骂一顿。
将他骂醒过来。
当然,范阳虽说找到了正确的解题思路,但他并没有成功说服张飞的把握。
这是一场豪赌。
是范阳在无计可施时,铤而走险,豁出性命的一场豪赌。
因为毕竟要骂的人是张飞,稍有差池,就会身首异处。
但现在,范阳真的做到了。
以前范阳就知道一点,张飞的性格和关羽是截然相反的。
关羽是傲上而不辱下,对待手下士卒很好。
张飞却不然,轻慢士卒,而尊敬士大夫。
你如果真的能够用犀利的言辞戳到张飞的痛处,而且还能拿出你的道理。
张飞自然会高看你一眼。
就像严颜,一句“西川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直接赢得了张飞的尊重,被张飞敬若上宾。
因此,想要在张飞面前获得尊重,首先要摆出一副高姿态。
让他看到你的骨气,你的性格,你的能力,那张飞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如果范阳被张飞的几句话,以及吹胡子瞪眼给吓住了,那范阳也就不用谈了,直接被拉出去砍了……
在进账之前,范阳曾经想过无数霸气的开场白。
譬如直接大吼一声:“张飞,你敢打我爹,老子跟你拼了……”
“张翼德,老子问你一句话,白旗白甲到底能不能宽限几日?”
汗呐……
真要这么说,别说张飞,就连范阳自己都觉得有点二逼。
好在,进账之前,范阳忽然想到了没重生前,自己在网络上看的《雍正王朝》中,大火的热梗名场面。
田文镜,我上早八!
这个开场白就很好嘛!气势十足,别说张飞,范阳自己听到了别人这么骂,都得懵逼一会。
在此,范阳由衷的想要感谢一下金陵副将马国成贡献出来的经典名场面。
……
范阳正胡思乱想着,张飞已经抬起了头,语气也缓和了很多,朗声说道:“小兄弟,你说得对,俺确实应该听大哥的话,不再喝酒打人。”
“可是……俺心里恨呐,我恨不得一日之内杀去江东,取了孙权小儿的首级,为二哥报仇雪恨!”
范阳皱起眉头,淡淡说道:“将军,平心而论,我最敬重的三个人,就是当年的刘关张。陛下他英明神武,气宇盖世。二爷他勇冠三军,忠肝义胆。”
“至于将军您,也是敢爱敢恨,万人之敌。”
“可是……仗不是一天能打出来的,长城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范阳的声音不卑不亢,他先是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张飞的马屁,随后才话锋一转,进入正题。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您说您报仇心切,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真是恨不得让父亲一日就造齐白旗白甲,然后杀奔江东,剁了孙权的狗头来祭奠关二爷!”
“但人力有时尽,物资也需要一点点的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不消我说,将军也能明白。”
“可是……”
张飞忽然一摆手,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当年我和二哥桃园盟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俺是粗人,只求快点报仇,告慰二哥的在天之灵。”
“俺实在不能看着孙权小儿,就此逍遥自在,俺必须要他付出代价。”
范阳默然,片刻,范阳道:“孙权不会逍遥的,即便是陛下暂时没有发兵,将军没有征讨,但将军这把利刃,已经悬在孙权小儿的头顶上了。”
“他现在的每一日,都活的提心吊胆,胆战心惊,他生怕这把宝剑会随时落下,斩下他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