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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这回盛浔病得更厉害了,几天几夜都下不了榻。
公主对他情深义重,守在榻边几天几夜唱着小曲儿哄他入睡,连汤药都是亲自喂的。
而我呢,夜夜孤枕,被病痛折磨得难以入眠,日日看着窗外的朝阳升起来。
京云心疼,“驸马,还是把你的病情告知公主吧,公主定会心疼你的,这样你也能少一些郁结。”
“倘若真是最后的日子,还是好好相处,别辜负了这最后的时光,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更好。”
“正好,太医今日该来公主府请平安脉了,宫里的太医说的,公主定会信的。”
病得太重,我竟有些恍惚起来,有点分不清现在还是过去了,多少次我都以为盛浔的出现都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可京云的话的确让我有些动摇了。
如果,她知道我真的要死了,会不会对我好一些?
如果,她心里也是有我的呢?夫妻一场两年多总该对我有些情意的吧?
那我,是不是可以幸福的死去呢?
抬眸看向京云,“京云,你说我告诉她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日日守着盛浔了?”
看着我满目的希冀,京云抿了抿嘴,坚定地点点头。
“是的驸马,公主心里一定是有你的。”
正说话间,太医来了。
把完脉以后,太医叹息着摇头。
“哎,驸马如今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最多三个月。”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在军中时军医就给我确诊过了,毒箭射中,毒入骨髓伤了心脉,药石无医。太医来无非是照常请平安脉而已。
见我似乎并不惊讶,太医又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公主和驸马还有没有机会再有子嗣……”
我睁大了双眼,起身死死拉住太医的手。
“太医是说,公主有孕过?”
太医愣住了,惊觉自己失言,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是臣说错话了。”
说完拿着药箱落荒而逃。
一口血是怎么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京云慌了,哭嚷着要去求公主。
我拉住他。
“我亲自去!”
擦了擦嘴角的血,又喝了一壶茶才把嘴里的腥味压了下去。
那杆红缨枪太重,我如今的身体也有些拿不动了,便选了一把锋利的剑。
提剑去到念园,一路上的宫女太监都被我这幅嗜血的样子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到念园时,盛浔正躺在靠椅上,李韶华依偎在他怀里,二人嘴角含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其实,李韶华常常带着笑意,却都不似现在这样连眼角都透着幸福的感觉。
见我来了,红豆惊呼一声,“驸马,你这是要做什么?”
而李韶华呢,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挡在盛浔身前。
对我怒目而视:“薛慎,你是活腻了吗?敢提剑到我面前来撒野!”
“滚回你的兰园去!”
将剑指着她的心口,压抑着满腔的怒气。
“李韶华,为什么!为什么要打掉我的孩子!”
她似乎没想到,明明已经下令不许让我知道的事情怎么还是被知道了。
李韶华眼神闪躲,却还是理直气壮。
“不过是个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你何必如此计较?”
“薛慎,你现在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竟敢来质问本公主?”
瞧瞧,我的孩子居然拥有这样的母亲,真是悲哀啊。
或许对孩子来说,不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的心抽搐了两下,很疼很疼,连带着觉得头也疼得厉害。
李韶华的话让我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想我的孩子,想我的曾经,总之都没什么好结果。
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我也跟着跌坐在地上。
李韶华松了一口气,吩咐人把我带回兰园,好生照看着。
所谓好生照看,不过是看管住我罢了。
回到兰园,我便让京云关上门窗,熄灭烛台,只留下一片漆黑。
蜷缩在角落里,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我做了梦。
梦里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站在河对岸,手里还抱着一盆兰花。
她朝我笑,喊我爹爹。
我正要奔过去抱住她时,她却纵身跳进了河里,我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我趴在地上痛哭不已,谁能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啊……
我可怜的孩子,是爹爹没用,没能保住你……
惊醒过来,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一只白嫩的手端来一杯温水,我才发现李韶华坐在我的床边。
“阿慎……你这是做噩梦了?”
声音哽住,“我梦到了一个小女娃……是我们的孩子。”
她端杯子的手颤了颤,杯中的水洒了一些在身上。
放下杯子,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可惜,再也不会了。
我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看向眼前的人。
“李韶华,告诉我,是不是在你得知盛浔还活着那一刻,就已经把孩子打掉了,就已经没打算和我再有以后了?”
她再一次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