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作品《深宫囚娇》,是酒晚卿的代表之作。主人公江江夙淮身上展现了时代的风貌和社会变迁,故事情节扣人心弦,引人深思。这本小说用犀利的笔触描绘了现实中的种种问题,让读者对人性、社会有更深刻的认识。模样也愈发的好看了,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触及到甬道上站立的江江,墨玉一般的瞳仁里倏忽……
这所宅院很大,碧瓦朱檐雕梁画栋,极尽奢靡之风,宅院的主人与嫡妻一脉并不住在此处,留在这里的只有家主六十多岁的母亲,以及被从盛安先后遣送回来的八位妾室与她们所孕育的子女。
家主是盛安城里顶顶厉害的官员,这里的人都说,奉公老爷轻轻跺一跺脚,便会惹得天子侧目不安。
奉公二字并非他的官位,而是先皇在世时赐予他的美称,因了曲池旧宅上一直挂着这两个字,故乡的人习惯唤他奉公老爷。
奉公叱咤政坛名动大煜,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奉公夫人自然也不是泥巴糊的面人儿,做当家主母的这些年里,她先是以各种理由将八房妾室从京都遣回了老家,后又以老夫人缺伴儿为借口将八房子女也送了回来。
如今盛安城奉公老爷常住的府邸里,只余嫡系一脉,曲池的奉公府邸虽然修建的宏伟壮丽,可说白了,这里住着的都是碍了当家主母眼的人。
“孩子……”
一道苍老的声音徒然响在耳边,江江应声抬头,跌入眼中的是一名两鬓斑白的老者,老人裹着石青革丝灰鼠披风,由两名老妈子搀扶着站在门后长长的甬道上。
见到江江,老人显得异常激动,她推开老妈子的手快速走过来,看着江江的脸泪眼婆娑。
“像,真的很像……”
母女之间如出一辙的面容将老者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二十多年以前,她仔仔细细端详着面前姑娘的五官,那张布满皱纹的眼湿漉漉的,就像是刚下过雨的湖面,还有缭绕雾气氤氲。
江江怔了怔,片刻后,她将环抱在怀中的牌位轻轻放置于身侧,双手贴额叩拜于地,郑重其事的唤了句,“祖母。”
日夜盼望的称呼真真切切的响起,老者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奔溃,她张臂一把将江江搂进怀里嚎啕大哭。
“是了,你一定是郁鲽的女儿,你和你的母亲好似一个模子里印刻出来的……”
老者张开臂膀搂住江江的时候,江江鼻尖蓦地酸了,被一个十九年来从未见过的人拥入怀中,她竟莫名觉得温暖。
阿娘做了圣上十九年乳母,旁人见了她皆以乳娘相称,多年未被人唤过真名,江江都快要忘了母亲原本的名字。
她的母亲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江郁鲽,在入宫做九皇子乳娘之前,是一个书生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妻。
书生家道中落,维持生计日益艰难,幸而阿娘有一双好手艺,她凭着出色的绣品一力担起了养家的重任。
阿娘与书生成亲后的第三年有了身孕,这一年,书生赴京赶考,阿娘留守家中待产,她身子怀的重,行事处处不方便,好在有婆母悉心照顾。
次年春,盛安城里传来消息,说书生中了状元,甚得尊上喜爱,挺着大肚子的阿娘喜极而泣,以为好日子从现在就要开始了。
过往对着油灯日复一日的穿针引线,已使阿娘的双目有了早衰的迹象,现如今书生中了状元,日子无需像以前一样紧紧巴巴,婆母便不再让她刺绣了。
手头没了事,阿娘成日就坐在院子里等书生回来,听闻状元回乡锣鼓开道鞭炮齐响,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她抚摸着肚里胎儿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她等啊等,一次次从晨光熹微等到日薄西山,却始终没能等到那个人回来,直到临盆那日,有人敲响院门,送来一封休书……
没错,书生休了江江的阿娘,在江江诞生这一日。
穷书生进京夺得状元,骑在高头大马上接受百姓祝贺时入了将军女儿的眼,陛下知晓此事,金口一张替这两人做了媒。
将军的女儿下嫁,自然是要做正妻的,远在曲池正值生产之际的糟糠妻毫无意外的被抛弃。
拿到休书的那一刻,阿娘一下子蔫了,所有的气力从她身体里顷刻抽离。
产婆见状连呼不好,怕是有难产的迹象,紧要关头是婆母冲至榻旁抱住阿娘,给了她生母般的关怀和爱意。
孩子艰难生下后,未等养好身体,阿娘便抱着襁褓中的女儿赶赴盛安城,气势汹汹的离开时,想的是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同他讨要一个公道,可真的远远看见那个人携新婚妻子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样子时,阿娘竟连上前去的勇气都没有。
亲眼见着做了状元意气风发的书生和将军府貌美端庄的千金,阿娘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夫妻并非是一体的,一个人若是跟不上另外一个人的脚步,那么自然就会有其他的人出现。
“郁鲽她……”老者瞥见江江身旁放着的牌位,整个人一瞬僵住。
“她死了。”江江从祖母怀中抽出,躬身将阿娘的牌位重新抱进臂弯里。
“死了?怎么可能死了呢,不……不可能的……”老者仿佛受了极大的**,整个人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她抱着孩子离开曲池的时候,分明说了会回来的,怎么就……死了呢?”
重逢的惊喜和永诀的悲痛同时出现,两种相悖的情绪于一副年迈的身体里碰撞在一起,老者一口气顺不过来,捂着胸口晃晃悠悠的倒了下去。
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老者伸手握住了江江的腕部,许是怕再一次失去,她握的很紧很紧,即便是陷入沉沉昏睡中也不肯松动分毫。
老太太被抬进屋里放在软榻上,府里常驻的大夫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紧接着从外间涌入了好多女人孩子,江江想避一避,可祖母的指尖抓的极用力,她挣不开,只能附在榻旁静静等着。
有眼尖的人瞧见她,忍不住同旁边的人打听,“那姑娘是什么人?”
被询问的人摇了摇头,“赵姨娘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另外一个敷着厚厚脂粉的女人轻甩香帕,**二人的对话里,“守门的小童说,那丫头自称是老太太的孙女儿,来的时候还抱着她娘的牌位,啧啧,也不知是咱们爷什么时候在外边留的情,孩子竟都这般大了。”
“够了。”有人低吼了一声,“老太太如今昏睡不醒,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嚼舌根,要是爷知道了,非得打烂你们的嘴。”
清冷的声音一响起,诺大的房间内突然静了下来,江江抬眼望去,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女人正板着脸站在人群最前方。
她的话与她的人一般,都极具威慑力。
老太太气火攻心郁结不开,大夫施针理气之后,又以艾灸熏穴,不消二刻钟时间,老太太便醒了过来。
恢复意识后,她缓缓坐起身子,拉着江江的手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沉声道,“今儿大家都在这里,有件事老身想趁着现在说了。”
“妾等留住曲池,为的就是侍奉老太太,您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方才出言制止非议声的女人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的道。
“十九年前,我走失了一位孙女儿,而今上苍垂怜,又将她送了回来,”老太太转头看了一眼江江,满目慈爱与温柔,“就是我身边这位姑娘,遗珠重拾,老身无比珍惜,从今往后,她就跟咱们一块儿住在这院子里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的交流着各自的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