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万福。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安睡啊？可是睡得不安稳了？绿珠去您房里给您按按头吧。”

梁绿珠知道两个管事嬷嬷里秦嬷嬷吃软不吃硬，于是才敢说这样的话。

秦嬷嬷是个脸圆脸上有些皱纹的老嬷嬷，有些像梁绿珠的老祖母，看着十分和善，上辈子的时候梁绿珠便很得秦嬷嬷照顾。

这也是为什么白日里含烟说她每日做的都是些轻巧松快的差事。

因为确实有秦嬷嬷偏心的缘故。

秦嬷嬷无奈地看了梁绿珠一眼，又迈开脚步先往宫女房门挨个敲过一回，这下说话就是扯着嗓子了。

“一个个都还不睡？明日到了时辰又不见醒，干脆今夜都别睡了，全到外头来站着吹风。”

宫女们住的芜房上的窗纸用的是最差的浆纸，只要有人站在窗纸下，那人影儿就跟人在面前似得。

梁绿珠没吭声，在秦嬷嬷说教完一圈之后又在她老人家的眼神示意下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嬷嬷们都是单独的住处，不过自然比不上主子们的住处。

梁绿珠上辈子是过惯金尊玉贵的日子，进了秦嬷嬷的屋子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秦嬷嬷先叫了梁绿珠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后日就是你们分差事出去的日子了。别再往外头去了，让你们赵嬷嬷瞧见，你又有活做了。”

另一位管事嬷嬷赵嬷嬷为人古板，素来说一不二。

这赵秦两位嬷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是最相宜。

梁绿珠露出感激的表情：“绿珠多谢嬷嬷教导。因着要分别了，绿珠出去摘了些槐花回来，想着晒干了给嬷嬷泡槐花茶喝。”

她说着拿出手里的荷包，打开荷包里头果然满是槐花。

这自然是梁绿珠先前在槐树下等待的时候闲来无事捡的槐花。

秦嬷嬷闻声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得了。惯会说这些讨人高兴的话。往后去伺候主子了，别光顾着嘴甜，仔细叫主子觉得你不稳重。”

梁绿珠闻声倒是露出了一丝担忧的表情。

“只是，还不知道会分到什么地方去。还是在嬷嬷跟前最叫人安心呢。”

秦嬷嬷抬手在虚空点了点梁绿珠：“又嘴甜。如今宫里和宗室王爷府邸中都尚有空缺。宫里像张贵妃和几个婕妤那里都还缺人伺候。别想着在嬷嬷我这里套话问。”

梁绿珠垂了垂眼，露出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来。

在秦嬷嬷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里满是了然。

果然和上辈子一样，秦嬷嬷负责宫中的空缺，另一位赵嬷嬷则是负责着宗室王爷府邸住处的空缺。

“你生的好。去高位娘娘那里伺候未必有什么好前程。我倒是想着让你到几位皇子府中去伺候。像四皇子和七皇子……”

“四皇子”三字入耳，梁绿珠还是没能压制住情绪，交叠的手直接掐进手背的肉里。

谢元赴行四，后来被官家封为勤王。

“只是几位皇子都已大婚，绿珠去了，只怕愚笨反倒没……”

上辈子梁绿珠没和秦嬷嬷说过这样的话，秦嬷嬷听梁绿珠说完倒是陷入了沉思。

她原本是想着绿珠生得美，又嘴甜，别说郎君，就是秦嬷嬷自己也招架不住绿珠的甜言蜜语。

加上还有赵嬷嬷在边上撺掇，她便也觉得可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这事儿不是咱们能做主的，最后还是要看上头的意思。”秦嬷嬷说着抬手指了指上头。

还是要看各处主子的意思。

梁绿珠咬了咬唇，有眼色地没有多纠缠。

重来一世，她未必说聪明了多少，但在这些人情世故上却是实打实的长进了的。

毕竟上辈子在勤王府和宫中浸淫多年。

“是，这些日子多谢嬷嬷照拂。这些日子有嬷嬷照拂，绿珠感激不尽。”

她说着站起身郑重行一礼。

秦嬷嬷见状倒是微微叹一口气。

这回的宫女里，绿珠是最漂亮的那个，姿容嗓子还有性子，都是挑不出错的。

她自然也是盼着绿珠能有个好前程的，但若是在花一样的年纪就没了性命……

“时候不早了，明儿个你还有差事呢。这两日也紧着些把东西收拾好。早些听翠云说你病了，那边儿窗上有一盅红糖水，喝了回去吧。”

瞧着那小脸儿煞白的，叫人也怪心疼的。

梁绿珠乖乖地谢过了，站起身到门口窗边小口小口地喝了红糖水。

同时她的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秦嬷嬷这里说通了，那赵嬷嬷那里就不用管了。

这并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明儿个她办差事的时候遇上了谢元赴，那才是不幸的开始。

今夜她目睹了七皇子和宫女风流荒唐，那便证明这几日的噩梦并非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上辈子的一切，她不愿再发生。

梁绿珠出了秦嬷嬷的屋子，先到外头去打水简单洗漱了一回。

回了房内屋里静悄悄的，梁绿珠没闹出什么声响上了逼仄的小床。

她很轻易地便瞧见了左侧含烟频频翻身的动作，她装没瞧见，一声不发地盖上被子。

“就知道讨好嬷嬷，成日就想着攀高枝，也不怕把自己给摔死。”

这声音闷在被子里，又是压低了声音，并不真切，听着跟呓语似得。

但睡在含烟身旁的梁绿珠自然还是能听见的。

她其实不懂含烟的恶意，这屋子里靠银子收买嬷嬷换好差事的也有两三位，秦嬷嬷喜欢她，含烟若是眼热，那就讨好秦嬷嬷去啊。

重生回来，梁绿珠不愿在这些事情多费口舌。

后日里分配差事才是重中之重。

不分去勤王府是第一桩，找个和善又不怕谢元赴的主子是第二桩。

只要她在宫里，除非躲着谢元赴一辈子，那总还是会碰上他的。

有道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她心里藏着心事，一夜也不知是怎么囫囵睡过去的。

耳边伴着各样的声响，再醒来时是被人给踢醒的。

迷迷蒙蒙地睁眼，入目就是含烟穿戴整齐双手环臂满眼嫌弃地看着她。

“都什么时辰了还起来，这屋子里就你最懒。”

梁绿珠没和她争执，她扯了扯被子：“哦。”

要是含烟那一脚再重一些，那她是会还手的。

她也不是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