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贵嫔住在东六宫中的钟粹宫，含烟捧着东西去的路上遇到了不少人，不过她沿路也只有低头和行礼的份，左右眼睛是不敢乱瞧的。
但听着宫女太监们的称呼声还是能分辨遇到了什么贵人的。
这一路走来，“太子殿下”几个字是听得最多的。
她憋了一路的话，等回到芜房之后才总算是能得意地畅所欲言了，尤其是看着众人翘首以待等着她说话的眼神。
……
再说皇后的坤宁宫中。
清明才过，坤宁宫宫里的小宫女们头上都插着柳，薛皇后的桌上还摆着一碟应景的青团。
“去给你父皇请过安了？快坐，这是庖厨司做的三脆羹，是用嫩笋、枸杞菜和小蕈熬成的，前儿个听着二郎你有些咳嗽，你从外头进来，先喝碗三脆羹暖暖胃。”
太子谢元聿是中宫皇后薛氏的亲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加之谢元聿是早产儿，身子打娘胎里便孱弱，薛氏别的不说，对着谢元聿却是实打实的满心疼爱的。
谢元聿接过了灵鹊递过的三脆羹，先低头拿起汤匙喝了两口。
三脆羹是恰到好处的温热，谢元聿轻颔首：“让嬢嬢劳心了。这羹汤熬得正好。”
薛皇后早已习惯了太子这不咸不淡地态度，关切地倾了倾身：“二郎喜欢便叫庖厨司多做些送到东宫去。原本想着叫夏太医来给二郎你瞧瞧，只是他夫人产后卧榻多年，久病不愈，前几日才告了假……”
谢元聿轻“嗯”了声：“儿子这身子如此，原本也不必惊动许多人。”
薛皇后瞪了他一眼：“呸呸呸。你的事怎样都不算惊动……倒是你东宫里那些人，很该收拾收拾了，连主子的东西也能弄丢了……”
她的话音未落，灵鹊和鹧鸪便已经“噗通”一声跪下了。
她正说着，管事大太监正好进来回话，他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
“皇后娘娘，已经查到了。”
薛皇后摆摆手，直奔主题：“说。二郎的玉佩在哪儿找到的……”
“是在……东宫太子殿下身边的青绿房中搜出来的。”
“放肆！堂堂东宫里还能出了内贼？灵鹊是怎么看顾东宫上下的？尽是些不省心的。还有什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薛皇后猛地一拍桌案，连带着桌上那碟子青团都跟着晃悠了一圈儿。
谢元聿一点儿也没被吓着，他甚至站起身到薛皇后身侧拍了拍后背顺气。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嬢嬢别动怒了，先听江公公说完吧。”
听江一忠听完还得再生气一回。
“是，除了从青绿的房中搜出太子殿下的玉佩之外，嬷嬷们还从青绿的房中搜出了几封密信和一条赤色的男式腰带。”
薛皇后原本只是气恼东宫伺候太子的人不尽心，这事儿闹出来伤了太子的颜面，未曾想还有这样荒唐的事儿在后头等着她。
薛皇后气得先捂了捂胸口：“荒谬……宫闱之内竟敢私通。那宫女是和哪个侍卫……还敢偷了二郎的玉佩……”
但在江一忠话音落之后薛皇后却还是松了口气，她甚至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太子站在身侧听江一忠仍旧是云淡风轻，手也跟着垂下：“说。”
底下的江一忠咬咬牙：“回皇后娘娘的话，与青绿私通的似乎是……七皇子。”他大胆地用“私通”二字给这事儿定了性，后头的话也跟着利索了许多。
“从青绿房中翻出来的腰带和信笺都涉及七皇子，奴才已经擅自将青绿给扣下来了。”
薛皇后话听到一半就忍不住看了太子一眼。
她这个儿子……怕是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今儿个一早忽然急匆匆地叫鹧鸪来传话说什么玉佩丢了，还要大张旗鼓地让上上下下都查过一遍，她原本就纳罕自己这个儿子今儿个怎么突然这样兴师动众，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薛皇后这下也不气了，她先抬手示意太子别站着了，神色也从恼怒转为了从容。
“既然此事与七皇子有关……本宫记得今日皇子们去福宁殿给官家请安了？等七皇子从福宁殿出来就请过来吧。正好也分说分说，他好歹也是大婚有家室的人，如今生出这样的是非实在是很不应该……”
她到底还是想着官家这两日精神不大好，并不愿惊动官家，虽然官家早晚也会知道这破事儿。
谢元聿在边上没有出声的意思，只静静地喝着那碗三脆羹。
“这事儿让二郎你受委屈了。老七这也是混账，手伸到你的东宫去了……正好宫里新进了一批宫女，改明儿我亲自给你挑两个好的……”
薛皇后瞧着自己这个儿子，虽然知道二郎心中是有成算的，但还是免不了心疼。
她说着这话，冷不丁地又想起来些旁的事儿，未等太子出声便又殷切地问。
“你媳妇儿的身子如何？前两日清明她跟着操劳受累了，这两日便别叫她来回跑请安了，没得折腾。你也是，身子养好比什么都要紧。”
当着太子的面，薛皇后还是没多催促子嗣上的事儿，这事儿她同太子妃说就是了。
谢元聿称是，并没有说别的话。
前日清明他跟着父皇出宫踏青与民同乐，昨日歇了半日，夜里又出了老七和青绿的事儿，他这两日他回东宫都没进过后院。
嬢嬢这话算是问到谢元聿了，他索性用“嗯”字直接带过，这一个字是最省事儿的。
薛皇后无奈地耸肩，正好宫女进来又端着一碗三脆羹。
“瞧着且还要等一会儿呢，娘娘也吃些羹汤吧。”
这并不是薛皇后的示意，她看了眼对面的儿子，还是软了眉眼笑了起来。
一碗三脆羹慢悠悠地喝完下肚，薛皇后擦了擦手，正好听见江一忠在外头传着说“七皇子到了。”
宫女们把羹碗撤了下去，七皇子也大步流星地进内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
当今今上子嗣并不算少，不说公主，但是成年已经大婚的皇子都有七八位，其中七皇子是几位成年皇子最年轻的，成婚也是在今岁开春正月里。
他脸上的稚气还有两分，但更多的还是玩味不羁的笑，他又肖似他生母，单是进来的这几步倒是很有几分风流才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