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07
“你们两个,给朕分开!”
萧昀璟突然牌桌而起,他似乎饮了几杯酒,唇红齿白,眼尾都染了分糜烂绮丽的红。
这样的萧昀璟我从未见过,他总是负手立于金銮御座之上,凤目微挑,端的是金昭玉粹的天家威仪。就算伏案灯影幢幢殿内批折,敛眉沉思,月色也难掩周身雍贵凌厉之气。
如今他坐在那里,身子微微晃动,眼睛迷离不定。他的脸色红润,呼吸急促,口中小声嘟囔着什么。
他已经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沉稳。
“菩提,我的菩提,你到底在哪儿啊?”
菩提?萧昀璟也信佛?
他突然一头扎进身后的卷轴里将那些整理好的奏折史书抛在地上,一点也不留念。
我忍不住站起来,就见他手里抱着一个卷轴小心翼翼,与对待那些史书截然不同。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青灯下,少女雪衣墨发,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翠。
她脊背挺直地跪坐在佛前,彷如一座釉色温润的秀骨清像。
尤其是那女子的腰,柔软纤细,盈盈一握,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
可真是绝色美人也。
只可惜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却更添神秘。
萧昀璟抱着画小心翼翼地看着,眼里流露出痴缠。
“这是皇兄五年前在万佛寺遇上的女子,帝王出行,闭寺一天,这女子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竟然先皇上一步祈福,恰巧主持给皇兄递香,一阵风吹过,这女子就消失在菩提树下。”
我饶有兴致地听着这段风流韵事,想不到眼中睥睨众生,万人之上的萧昀璟竟然痴念一个女子,还是芸芸众生难寻的一人。
我又端起酒杯饮下一口,这酒,酒酽春浓让人有些上瘾。
萧言初幽幽的声音响起,“这也是这些年太后让皇兄广纳后妃,皇兄都以朝局未定无心后宫为由拒了。”
我稍微正色了一点,据我所知太后和萧昀璟的关系并不好。
太后并非萧昀璟的生母,萧昀璟的生母出生低微便送给了是四妃之一的太后抚养。
夺嫡之战中,赵太妃的儿子赵王萧敬和萧昀璟最有可能登基。
当时萧敬在西北征兵,而京城发生了内乱。
混进来了蛮夷的叛贼。
是萧昀璟拼死带兵镇压叛贼,救下了先皇,便也奠定了夺皇的基础。
萧昀璟成为新皇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封他的生母为敬慈太后。
世人纷纷赞扬萧昀璟不忘生恩,是个明君。
而当今的太后只能屈居一个宫女之下,成为嘉安太后。
这是太后的一块心结,她恨上了萧昀璟,她为她夺嫡付出了许多却终究抵不过一个生母。
可太后是当年亲自赐死萧昀璟生母的人。
08
我啧啧两声,准备继续喝酒就见酒壶已经空了,我一怔,就见萧言初走到了萧昀璟的身边,想从他手中拿走美人图。
萧昀璟虽然双眼迷离却异常坚定,“不许动朕的菩提。”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天下美人诸多,这女子就算再美,也不至于让皇兄念念不忘,霍大人知道那女子做了什么吗?”
我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说,她希望自己可以快点死。”
“她说,她是个累赘,占了她阿兄的福分,希望佛祖仁慈,可以让她能顺遂无痛的死去。”
我的脑子突然像是被重锤锤了一下,记忆回到了五年前,那是阿兄被朝臣针对的最严重的时候。
每日都有人往霍府门口丢烂菜叶和臭鸡蛋,叫骂声响彻整个霍府。
大家都说阿兄是佞臣,陷害了当时深受百姓爱戴的司马大人,司马大人一生行善,所有俸禄都拿来搭建粥棚,造福百姓。
他的朝服都用针线缝补了好多次,清正廉洁。
可阿兄说他贪污了数十万两黄金,直接押进了大理寺,引了众怒。
那个时候我缩在后院每天夜里都会有人往家里丢石头砸穿玻璃,吓得人根本不敢睡觉。
阿兄总会与我一墙之隔在旁边处理公务,用最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清依不怕,阿兄一直在。”
我知道,阿兄是想往上走,得到高位。
只有得到了高位,才会更有机会找到解我毒的解药和对我下手的人。
阿兄为了我的毒已经奔走了许多年,我不想连他都被背上骂名。
若是我自杀,阿兄一定会疯掉的,他会比现在更加疯狂千倍万倍。
09
抱着万中无一的希望我偷偷去了万佛寺,怕被旁人看见我偷偷从密林里进去。
那天仿佛老天都在帮我,万佛寺很静,连僧人都没有撞见。
我跪在大殿之上,看着满含慈悲的万佛,一心求死。
耳边似乎传来靡靡之音,“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佛说,我未生清净心,不能见神佛。
我绝望的离开,在菩提树下我对佛说了一句话。
“若是只是求死便也罢了,偏偏那女子还说了一句话,霍大人知道是什么吗?”萧言初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的脸皮抽了抽,“皇室秘辛,霍某岂敢窥探。”
“她说,纵使世道不公,也期望新皇是个明君,天命所归,承天之道,以治天下。”
我彻底麻木,这么多年我只偷偷溜出了家里一次,还撞上了萧昀璟在万佛寺祈福,还被他心心念念,甚至画上了美人图!
索性当时我背对着萧昀璟,只留下一个侧颜,其余的全是萧昀璟想象出来,与我的长相还是有些出入,才没有让阿兄被怀疑。
看着已经迷离的萧昀璟,我盘算着偷走美人图毁掉还全身而退的可行性。
“那女子得了圣心,不过本王觉得那女子是被有心人安排,怎么会这么巧的遇上,还被皇兄听到,霍大人您觉得呢?”
我警惕地后退,似笑非笑,“晋王殿下这是何意,莫非觉得是霍某刻意安排。”
萧言初轻笑,挑了挑眉,“自然不是......不过......”
他突然出手,我躲闪不及,脖子上横了一一柄剑。
萧言初的眼底裹挟着无限的寒光,“你到底是谁?”
我心中警铃大作,手悄悄朝着身后伸去,“霍某,自然是霍某。”
萧言初随即大笑,笑得猖狂至极,“你可知霍青肆跟皇兄一样,酒量差得惊人,是个一杯倒。”
我的瞳孔骤缩,心跳的速度陡然加快,感觉到全身的毒都在逆行去往心脏,思绪彻底被打乱,脑子里只留下几个字。
阿兄竟然是个一杯倒,而我刚刚喝完了一整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