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域开着一家客栈,客栈临近边关,两国来往的客商使臣众多,我的客栈生意红火,却也鱼龙混杂。
那年冬天,北国的使臣与我大齐一位游侠起了冲突,夜半游侠退了房,消失在茫茫大漠。
翌日使臣便发现他骑来的红棕马不见了踪影。
我的客栈背后没有强大的依仗,也承受不住使臣的怒火,更不愿卷入无谓的争端。
我派了人找,有人说,在天山脚下似乎有看到红棕马的踪迹。
客栈里的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天山脚下的路况,我曾在那边采摘珍贵药草卖给医馆。赚钱以后,便开了客栈。
没有办法,我亲自骑马去寻。
天山路远,我寻了三天三夜,风雪卷着尘埃,将我的心一点点冰透。
正要离去之时,我忽然瞧见远处一红一黑两抹身影。
近了看,便发现使臣丢失的那匹红棕马,依偎在乌骓马身旁,而那乌骓足下,躺着一个身穿盔甲,鲜血淋漓的年轻男人。
他脸面伏地,似是冻僵了。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带回了红棕马,亦带回了那个年轻男人。
我请了医师为他治疗,他躺在客栈养伤。
就这般过了许多天,他昏迷不醒。
天气依然寒冷,我在桌前嗑着瓜子儿与客人谈笑风生,忽然瞧见楼上缓缓步下一人。
是他。
他的脸上有未淡的伤疤,手上缠着纱布,一瘸一拐。明明是一副狼狈的姿态,眼神却很刚毅。一身磊落气质,倒让人无端畏惧。
他深深凝望我,用沙哑的嗓子说:「感谢姑娘救命之恩。」
那一天他醒了,他告诉我,他是大齐的一个小兵。打了败仗,被乌骓驮着走到天山脚下。
小兵的骏马是乌骓?可他这样说,我也不多问。
我想着,我救了他,他应当谢我。若他给我金银财宝,我便坦然接受。若他身无分文,便在我的客栈里当个跑腿,干个两三年,也算还了这笔债。
天下救命的恩情,没有只口头道谢的道理。
日子就这样过着,他伤好了一半,便在我的客栈里干活。
无人认识他,他也不说他的身世。
直到一日,城里最有钱的卢老爷患了重病,需要一株天山雪莲入药。
这城里我对天山最熟悉,卢老爷来求我。
卢老爷良善,曾施粥棚救人。
我为了赚钱,也为了救人。
我接下了这门差事,却没想到回城路上遇到雪崩。
是霍煜救了我。
他说他冥冥之中感到有危险,我又久久不回,便去天山寻我。
他的伤还未痊愈,但看到我,劫后余生地笑了。
霍煜说:「陆姑娘,幸好你没事。」
我救了他,他又救了我,我想,我们之间两清了。
他的伤好以后,我给他准备回城的盘缠,满天繁星下,霍煜拒绝了我的好意。
他拿出不知何时采摘的一束花,问我:「冬青,你想不想见识京城的繁华?」
我们共同经历过生死,又相处了许多日子,我们之间的情谊,似乎与别人不同。
霍煜问我时,他灼热的目光令我不敢看他。
他见我没回答,便又追问:
「冬青,我是京城宁国侯府的世子霍煜,我在军中六年,尚未娶妻,你可愿意?」
他红了脸,不好意思再说。
我说:「宁国侯府门楣高贵,霍煜,我做不了当家主母。」
「我们一同见完父母,以后天高海阔,我自然要回到边疆驻守。冬青,我们离京城远远的。」
那一晚夜色很美,星星很亮,我活了十九年,第一次动心。
霍煜的眼睛亮晶晶的,明亮而赤诚,里面装满了热切的情谊,还有怕我拒绝的脆弱。
我终究答应了他。
那时旁人以为,我要去京城与霍煜成婚,做宁国侯府的世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