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贪恋这件外套的温度,也可能是遵循本能,宋槐跟在他身后,上了昨晚那辆为她照着路的车子。
这次是他自己开的车。
车里有暖气,其实并不冷,但她在外面待久了,背部冻得僵直,好一会都不能放松下来。
男人瞥她一眼,伸手将空调调高了几个档。
路上,谁都没讲话,任由沉默发酵。
药劲一上来,意识开始涣散,宋槐靠着副驾驶座的椅背,闭着眼,似醒非醒。
努力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像打了死结一样,如何也睁不开。
迷迷糊糊的间隙,她感觉自己被人腾空抱起。
进了屋子,被他轻放到床上,听到他给一位姓梁的医生打了个电话。
低沉的音色,语调徐缓,同对方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挂断。
困意袭来,她跟自己的大脑较劲了好长时间,最后实在撑不住,直接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噩梦缠身,再醒来已经是后半夜。
房间只开了一盏用来照明的橘色壁灯,周围安静极了,能清晰听见空气加湿器运作的声音。
宋槐动了动手指,掌心撑着床面,试图坐起来。
正要使力,听见有人出声打破寂静:“醒了?”
她吓了一跳,扭头往旁边看。
男人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膝上搁着已经黑了屏幕的笔记本电脑,姿态闲散。
眼底的倦意还没来得及散开,大概是听见动静刚醒过来。
他身上穿了件米色毛衣,搭黑色休闲长裤。
整个人的状态和穿着跟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宋槐张了张嘴,想回应一句,感觉喉咙干痒得冒烟,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维持着半躺不躺的姿势,看着他将笔记本放到一旁,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倒了杯水,起身,朝她走过来。
再反应过来时,宋槐手里多了个水杯。
杯壁是温热的触感。
她仰头抿了一小口。
等她喝完,男人抬手,指节在她额头轻碰了一下,用自己的温度去测她的体温。
他的手冰凉,宋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对视。
她听到他说:“烧退了。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宋槐摇了摇头,面色略有迟疑。
“有话想对我说。”他看出她的犹豫。
宋槐顿了顿,勉强发出一个微弱的单音节:“……嗯。”
“想知道我是谁?”
宋槐没应这句,算是默认。
她其实是有点后怕的。
下午的时候心境使然,多少沾了些自暴自弃,当时也就任由自己这么跟他走了。
其中不是没有赌的成份在里面。
没给她太多仔细琢磨的时间,男人开了口,言简意赅地介绍自己:“段朝泠。”
这是他的名字。
宋槐视线落在他鼻侧的小痣上,很轻地“嗯”了一声。
埋在被子里的手抓了下床单,绕着面料反复摩挲。
段朝泠将她的局促看在眼里,和缓解释:“昨天去那边是为了看你。”
宋槐明显有些惊讶,沉默几秒,哑着嗓子问他原因。
“我和你家人是旧识。最近得知了你的近况,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他口中的“家人”指的自然不是宋丙辉他们。
宋槐已经好多年没听人提起过往事,恍惚了一下,短暂回忆,发现自己以前好像没见过他。
她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段朝泠说:“六年前我去参加你亲生父母的葬礼,当时你不在现场。”
他讲话时语气很淡,平声静气的,没太大起伏,却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
宋槐对这话没有一点怀疑。
一方面是凭直觉相信他,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说得不假——她当年的确没出现在葬礼上。
宋槐放慢了语速,试探着轻声说:“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为什么把我带回来。”
段朝泠看了一眼她露在被子外面的红肿脚背,“因为觉得你过得不好。”
宋槐一愣,握着杯子的手指不小心滑了一下。
水流从杯口溢出来,顺着杯壁洒在床面。
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她有些慌了神,忙用手拂去床单上的湿润痕迹。
隔着一层衣衫面料,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攥住。
她停了动作,讷讷抬头。
段朝泠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把它放到床头柜上,抽出纸巾盒里的纸巾,替她擦干掌心残留着的水渍。
动作慢条斯理,全程没去管那条已经被洇透的床单。
做完手头上的事,他松开她的手腕,“等等阿姨会上来换条新的,顺便叫她帮你再涂一次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