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顶着略带青色的眼圈起来了。
昨夜沈焰的反应和我设想的任何一种都不同,反倒让我觉得棘手。
我辗转反侧,夜半未眠,天擦白才有些困意。
新妇叩拜高堂,不过故去的老定北候只有这么一个遗腹子,家中无人,故而规矩宽松。
将军府的侍女都是新从人牙子那买来的,机灵的很,张嘴就讨了一连串吉祥话。
她一边往床上洒红枣花生,一边笑道:「奴婢在领事嬷嬷那听说,这世间真心价贵,寻常人家体贴不起,富贵大户又假手于人。」
「可看咱们将军,听说公主殿下喜食梅子,便亲自打马去了城西梅花斋,一颗颗挑了果脯,又让奴婢们制成点心,特意备着,怕殿下饿着呢。」
我听着她聒噪,随意瞥了一眼小桌榻上精致的点心盘子,道:「他倒是有心了。」
无事献殷勤。
我扶正梳好的发髻,对着铜镜亲自点上眉心花钿,方才起身,准备去寻沈焰。
终归要去一趟宗祠的。
理好广袖,我施施然走至桌旁,拿起霜素备好的热茶,清口后准备出门。
鬼使神差地,出门前,我看了一眼桌上放的满满当当的琉璃小盘。
世人不懂,为何沈焰要娶我,平白窝圣上的火。
巧了,我也不懂。
我这废后所出的公主,除却可以令男子道一句垂涎的美貌皮囊,于他毫无助益。
我借着霜素递过来的帕子吐出梅子核,冷哼一声:「酸得很。」
不多时,从袖中再捏出一枚,借着袖子遮掩放入口中。
勉强入口罢了。
正当我享受难得放纵的甜品时光时,回廊另一侧突然响起来咚咚的跑动声如雷轰动,我猛然抬头。
一只毛色黝黑油亮的大狗,体型肥壮,足有近三尺长,像一团疾射而来的乌光!
沈焰紧跟其后,一把将之薅住,这才没将我撞个满怀。
我后退三两步,才镇定道:「府内竟如此没有规矩,横冲直撞?」
沈焰酒醒,比之昨晚那幅软了身子骨哼哼唧唧的样子,少年气息这才显山露水。
明媚的像一把烈火淬出鞘的利刃,张扬灼眼。
他笑着解释道:「它叫踏雪。」
听了自己的名字,大狗眼睛一亮,呼哧呼哧吐着***的舌头。
「从前都是放去塞北的荒漠让它跑,这些时日忙,委屈了它,还望殿下见谅。」
踏雪?
唯有面部和四脚茸白,确是贴切。
沈焰似是明白我并未生气。
因为这狗看着虽体格壮些,却很难令人生厌。
黑豆一样的眼睛水淋淋的,泛粉的鼻头抽动,毛绒绒的大头拱动着撒欢儿,眼神一错不错地望着我。
我福至心灵,忽然偏头看向一旁的沈焰。
沈焰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他愣了一下,颇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又装作无事般摸了摸踏雪的狗头。
我看着这主宠二人。
那一瞥,同样是黑到发亮、如盛星子的眼睛。
十分相似。
踏雪哼哼唧唧地拱着沈焰的手,一身肥软的肉都在跟着晃。
拱着拱着,便偏离了方向。
我正一时出神,忽觉得这主宠实在在某些方面相似,转而就被手边的触感唬了一跳。
我看向这只不知死活、胆敢一蹦三尺高来蹭我手的狗。
沈焰早在踏雪对我撒欢时便有所察觉,只是未动。
我抬眸怒目而视:「还不快将它唤走!」
他哎呀了一声。
惯在战场上逞英勇的沈将军,耍起无赖来竟也信手拈来。
他说:「看来踏雪很喜欢殿下。这狗打小养在军营里,脾气大的见谁都能给两脚,难得给人摸头。它极爱干净,毛又顺手,殿下要不摸摸看?」
我舌尖抵住上颚。
酸甜恰好的梅子味还没褪去。
回廊的晨光也恰到好处,沿着沈焰饱满的眉骨一路描摹,笑意浓郁至流淌。
一幅期待模样。
若是有尾巴,怕是像这条大狗般来回摇晃了。
我犹疑着,如同早上包了几个梅子一样的莫名其妙,将手缓缓放在了踏雪的头上。
陷进一手绵密温热。
沈焰殷殷地问:「殿下可还喜欢?」
我挪开眼睛冷声道:
「尚可。」
梅子尚可。
至于其他的……
把各方的眼线钉子清扫一下,他和这条狗……
倒也不算惹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