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不久,幼儿园便开学了。大约过了一个月,有天中午,冯莹刚把孩子们招呼睡下,就听到彭园长在寝室门边,轻声叫她:“小冯,你到我办公室来下。”
冯莹立刻去了彭园长那里。彭园长把冯莹让到桌边椅子上,然后面带忧容地对她说:“大班最近出了一件怪事,不知是那个调皮鬼,把寝室里孩子们的枕巾扯得乱七八糟。家长们意见非常大,就都向朱凤反映。小朱呢,做为一个保育员,也不知怎么搞的,她查不出原因tຊ不说,态度还不好。家长跟她一反映这事,她就跟人家吵。昨天,有个家长拎着一条枕巾,气鼓鼓地冲到我这里,把枕巾朝桌子上一甩:‘你们幼儿园是不是出鬼了!我儿子第一条枕巾被扯坏,我拿回去做了抹布,我给儿子重新买了这条新的,又被弄成这样!’
我拿起枕巾一看,枕巾活像一只拔光毛的鸡,没几根纱子了。我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就连忙向那位家长道歉,并保证,一定会把这个事情处理好。这个家长走后,我去了大班寝室,发现大部分孩子的枕巾,都出了问题,我就找朱凤谈了话。”
冯莹以为彭园长把她叫来,是想问她,小三班有没有这种情况,就连忙说:“我们班还好,倒底孩子小,还不会干这样的事。”
彭园长接着说:“大班这个问题,再不解决,家长们会向上面反映。毕竟现在买枕巾,不光花钱,还要布票。我思来想去,觉得你以前搞过行政工作,有一定的沟通能力,和处事经验,就想让你去管理这个大班。”
“我管大班?”冯莹吃惊道,但她马上又说,“我去哪个班都行。”
彭园长听冯莹这样说,紧皱的眉头一下松开了。她笑着说:“你去管理这个班,我就放心了。不过呢,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这个班是幼儿园唯一的大班,班上的孩子,差不多都是家里老大,个个鬼精鬼精的。”
冯莹笑道:“我先试试,不行再换人。”
彭园长起身从桌子旁绕过来,拍冯莹的肩:“那里还有人换,小冯,这个班就靠你了。走,我们去大班把交接办了。”
冯莹接手大班的当天上午,就去大班寝室察看,果然是彭园长说的那个情况,大多数孩子枕巾上的纱线,被扯得像乱草一样,有的枕巾基本被抽成光板板。冯莹心想,难怪家长有意见,如自己孩子的枕巾弄成这样,心里也会有火。不过,她不明白,干坏事的孩子,为何要抽纱线?抽出来的纱线,又放在哪里的?冯莹开始搜查孩子们的床,她一个床一个床地掀被、揭絮、摸枕套,还拉开床抽屉翻找,可她把所有床铺搜完了,却没发现“赃物”。难道孩子把纱线带回家啦?按说不可能啊,孩子必须周六下午由家长接走。就算孩子周六将纱线带走,那周一到周五这些天,纱线存放哪里的?冯莹趴在地下,又把每个床底下,细细地瞧了一遍,可还是没发现什么。她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走到门边,坐在椅子上想,孩子一般会在什么时间段“作案”呢?睡觉是不可能的,大家都躺在床上,不好下手;吃饭就更不可能啦,少一个人就餐,保育员马上就会发现。那应是……冯莹把孩子们全天生活活动,一样样地想着:饮水,入厕,课间休息,午休,自由活动……想到最后,冯莹忽然觉得,孩子午觉起床,去草坪活动那会儿,应是“作案”最佳时间。而这段时间,保育员对孩子的看管,一般比较松。还有一种可能性,“作案”的孩子根本就没出寝室。想到这里,冯莹知自己应怎样做了。
第二天,一到孩子们午睡起床时间,冯莹就站在寝室门边,盯着孩子们一个个地出去,并注意每个孩子的表情和举动。当孩子们出去得差不多时,冯莹忽然发现有两个女孩,手牵着手,在后面磨磨蹭蹭地走着,边走还边东张西望。冯莹不露声色地望着她们。当这两个女孩走到冯莹跟前时,冯莹便微笑着问她们:“你们两个叫么子名字?”
个子稍高点的女孩说:“我叫梅蕾,她叫兰蓓。”
兰蓓笑嘻嘻地跳着脚,说:“冯阿姨,我跟梅蕾是好朋友。”
冯莹点头:“好,我知道啦,快出去吧。”
所有的孩子都到院子里后,冯莹清点人数,一个不少,就带着孩子们来到草坪,做午间操。
这天,冯莹除觉梅和兰有点不对劲外,再没发现其他的孩子有反常行为。
第三天,冯莹仍没发现“作案”的孩子。
第四天,孩子们午睡起床后,冯莹把孩子们带到草坪上,把他们分两组围坐一个圈,再选出一个孩子拿着手巾,站在圈外,然后她喊道:“开始。”
坐在草地上的孩子们立即拍手唱起来:“丢、丢、丢、丢手巾,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抓住他……”
拿着手巾的孩子,马上沿着圆圈奔跑起来。冯莹站在两组之间前面一点的地方,望着孩子们玩游戏。冯莹见梅蕾和兰蓓坐在一起,心想,她们果然是好朋友。又想,这两个她重点关注的对象,这些天,她们不仅没任何异常表现,相反,她们无论在哪方面,都表现得非常好,起床快、上课认真、吃饭专注……冯莹正想着,忽然第一组丢手巾的孩子,因跑得过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冯莹赶忙跑过去,把孩子扶起来。那孩子笑着说:“冯阿姨,没摔疼。”说着又要跑。
冯莹不放心,挽起他的裤脚看,见真没摔伤,就笑着对他说:“继续玩吧。”
冯莹处理完这事,转身看二组,忽然发见少了一个孩子,她赶忙四处张望。这时,她看见一个叫张烁的男孩,正在朝三合院里走,冯莹心里一惊,拔腿去追,可待她跑到院子里,张烁却从寝室出来了。冯莹气喘吁吁地走近张烁,问道:“你不玩游戏,到寝室来搞么子?”
张烁指着衣服门襟说:“我扣子掉了,妈妈说掉下来的扣子,要放好,回家时带回去。”
原来是这样,冯莹松了一口大气,她摸着张烁的头,笑着说:“你真懂事,应该这样。不过,以后你去寝室有事,一定要给我打声招呼。”
张烁点了点头。冯莹牵着张烁回到草坪。
一晃到了周六下午,大班的家长们来接孩子,见换了保育员,又都向冯莹诉说孩子枕巾被毁的事。冯莹便耐心地向家长们解释:“这个事,我正在调查,不过,请你们放心,从现在起,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如万一因我工作的疏忽,让孩子的枕巾再次被弄坏,我负责赔偿。”
家长们听冯莹这样说,就都不做声了。
第二周星期三的那天中午,孩子们起床后,冯莹将所有孩子带到草坪上,让他们自由活动,她自己站在草坪边一棵树下,望着孩子们。
在教室尽头的休息室里,坐在桌前看歌谱的陈老师,从窗户望到冯莹,就拿着歌谱,朝草坪走去,走近,把歌谱递冯莹:“你要的歌谱,我带来了,你慢慢抄,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还我。”
冯莹接过歌谱,高兴地对陈老师说:“太谢谢你啦!我今天一回去就抄。”
陈老师走后,冯莹把目光重新投向孩子们,可这时,她突然发现梅蕾和兰蓓不见了,她惊得赶忙朝三合院望去,果然,她们两个正在往那边走。冯莹急忙朝陈老师喊道:“陈老师,陈老师!”
陈老师转过身,冯莹忙对她说:“麻烦你帮我把孩子们照看一下,我有点急事,一会就来。”
冯莹说时,把歌谱装入兜里,朝三合院跑去。冯莹边跑边想,这两个孩子真够精,自己跟陈老师就讲这么一会话,她们两个就离群走了;而且这么多天来,她们两个装得那么的老实。也好,今天终于……咦,怎么回事?冯莹忽然看到梅蕾和兰蓓,走到三合院院坝,没去寝室,而拐弯去了寝室后面。冯莹像急刹车样,忽地收住脚步。冯莹短暂停了会,马上跑到寝室靠草坪那方墙壁的末端,她贴着墙,探头向后面望去,只见梅和兰已走到寝室后面的空地里。她连忙背贴着墙壁,轻手蹑脚地向后面走去。走到房屋拐角处,蹲在那里,屏气凝神地朝空地望去,只见梅和兰正在朝院墙那边走,走到一片深草处,钻进草丛不见了。咦,她们去那里搞么子?冯莹正要跟过去,梅和兰却拨开深草出来了。两人手里各拿着一个线团,边走边把线团往兜里装。她们走到一棵刚栽不久的紫荆树旁,两人合力拉住树枝,折断几根细枝条后,就各自将两根枝条左右交叉,再从兜里掏出纱线,边往枝条上缠,边将枝条扭来扭去。冯莹一下子明白了,她们是在学大人织毛衣。
“哎,哎,你们两个在搞么子!”一个从院墙西面厕所里走出来的保育员,突然老远冲梅和兰大声吼道。梅和兰吓一大跳,撒腿就跑,冯莹赶忙上前拦住她们。那个保育员站在厕所门口,扯着喉咙对冯莹大声说:“我刚才从厕所窗子里,看到她们两个,把树拉得摇来晃去。”
冯莹笑着说:“这两个是我班上的,我来问问tຊ。”
等那个保育员走后,冯莹拿过梅和兰手里缠有纱线的枝条,仔细地看,看了一会,冯莹含笑地问这两个孩子:“你们在给哪个织衣服啊?”
梅蕾见冯莹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就仰着小脸开心地说:“我给弟弟织的。”
兰蓓大声说:“我给妈妈织的。”
冯莹把缠着纱线的枝条,还给了梅和兰,然后和蔼地对她们说:“你们爱护弟弟,孝敬妈妈,做得很对,阿姨非常喜欢你们。但是,你们不应该抽别人枕巾上的纱线,来织衣服。你们想想,如果别人把你们漂亮的布娃娃,弄成个丑八怪,你们心里舒服吗?”
冯莹见梅和兰瞪大眼睛望着她,不做声,就又说:“犯了错误没关系,但一定改正,以后再不要这样搞啦。”
梅蕾连忙说:“冯阿姨,我一定改正这个缺点!”
“我也改正这个错误。”兰蓓跟着说道。
冯莹拍了拍梅和兰的头,带笑说:“改了,就是好孩子。”接着问道:“你们把纱线放在哪里的?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梅蕾觉得冯阿姨不但没责备她们,还对她们放线的地方感兴趣,就高兴地朝院墙边草长得最多的地方一指:“我们放在那里的。”说着,带冯莹往那边走去。
三人走到院墙边,梅和兰拨开深草钻了进去。冯莹见草齐腰深,就用脚把草踩倒了,再往里面走。进来,见墙根下,像搭积木样垒着几片破瓦,冯莹惊奇地问梅蕾:“这是什么?”
梅蕾蹲下来,揭去上面重叠的几片破瓦,冯莹朝下一看,顿时惊呆了,只见一堆枯黄的竹叶上,卧着好几个纱线团。她忙蹲下身,拿起一个线团看,果真是枕巾上的纱线,只是颜色五花八门。她拍了拍线团上的泥巴,从兜里掏出手巾。正好这条手巾是赵彬的方格子大手巾,早上洁雅吐奶,她把自己的手巾围在洁雅脖子上了,出门时便拿了赵彬的手巾。冯莹将手巾铺在地下,再把所有“赃物”放入手巾,捆扎好后,冯莹提着“赃物”,站起身问梅和兰:“你们把纱线带回家没有?”
两人齐声说:“没有。”
“为什么不带回家?”冯莹又问。
梅说:“妈妈看见了,要打我,她不准我拿别人的东西。”
兰说:“我妈妈不准我玩线。”
冯莹带笑说:“好,我知道啦。这样,你们想学织衣服,我给你们的妈妈说一下,要妈妈给你们削一副小签子,教你们织衣服,怎么样?”
梅和兰一听,高兴得欢呼雀跃起来。
“不过,你们要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抽小朋友枕巾上的纱线。”
梅赶忙说:“冯阿姨,我保证再也不抽纱子了。”
兰附和说:“我也是,再也不干这个坏事了。”
冯莹点了点头。
到了星期六下午,家长们来接孩子时,冯莹把梅和兰的妈妈,叫到一边,说了孩子扯线的事。
梅的妈妈惊道:“啊,我真没想这个坏事,是我女儿干的。那次,我看到蕾蕾的枕巾被扯坏了,还找朱阿姨闹,原来是她自己搞的。”
兰的妈妈接话说:“我女儿是蛮淘气,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干这种事。”
冯莹连忙说:“我已经批评孩子啦,你们就不要再说她们。我建议你们给孩子,削副小竹签子,有空教孩子学织绒线,这样既可以满足她们的好奇心,又可以锻炼她们的动手能力。”
两位家长都表示,回去照办。
冯莹经过近十天时间,终于将“枕巾事件”解决了。接下来的日子,她一身轻松,再也不需每天把神经绷得紧紧的。可是,有天,她又遇到一件麻烦事。情况是这样,那天上午,天空下着大雨,孩子们下课后,只能在教室里和走廊上玩。冯莹怕孩子没意思,就对教室里的孩子们说:“我们来猜迷语吧。”
孩子们高兴地围拢过来。冯莹笑着说:“千条线,万条线,落到水里都不见。你们猜这是么子。”
一个小朋友大声说:“是雨!”
冯莹正要表扬这孩子,小一班的汪保育员,突然牵着一个浑身是水的男孩,走进来,满面怒色地对冯莹说:“你们班是怎么搞起的,你看他这一身,怎么得了啊!”
冯莹惊问道:“怎么回事?”
汪保育员说:“他在走廊上玩得好好的,你们班那个穿深筒子胶鞋的女娃,把走廊上的积水,一脚扫到他身上。”接着又指着男娃的衣服说,“他前天换的衣服洗了,还没干,他现在穿么子哟!”
冯莹听了,忙问进来围观的小朋友:“这是哪个干的?”
一个男孩说:“冯阿姨,那边,就是去厕所的走廊上,飘进来好多水。茅晓玫今天穿的新胶靴,她站在水里,只要那个过路,她就这么一脚。”男孩做了个用脚横扫水的动作,接着又说,“我们都怕她,躲得好远。后来,这个小弟弟走过来,茅晓玫又对着他扫了几脚水,就搞成这样了。”
冯莹听完这男孩的话,忽然想起,昨天茅晓玫的妈妈,给女儿买了双深筒子新胶靴,专门送来交到她手里。她当时觉得下雨天,孩子可以**胶靴,因从教室到睡觉的地方和去厕所,都有带顶棚的走廊。再说下雨天,也不允许孩子们在外面玩,于是她把这双新胶靴,放进茅晓玫的床抽屉里。今天,大概是茅晓玫自己从抽屉里翻出来,穿上的。冯莹连忙走出教室,一眼看到去厕所的走廊上,果然有一滩积水,茅晓玫还在那里“啪嗒啪嗒”地踢水玩。冯莹快步走过去,喊了声:“茅晓玫!”
茅晓玫转过头,望了眼冯莹,仍嘻嘻地在水里蹦来踩去。冯莹觉得孩子踩水玩,并不是么子坏事,主要是她闯祸了,不管不行。她上前一把拉住茅晓玫,往教室里走,进来,指着那个被浇湿的小朋友,问茅晓玫:“他这一身水,是不是你搞的?”
“是她搞的!是她搞的……”围观的孩子们,一窝蜂地嚷着。
茅晓玫被眼前的场面吓着了,她赶忙抓住冯莹的手。冯莹俯身对她说:“快跟这个小朋友道歉。”
茅晓玫嘟着嘴咕哝:“我不是故意的。”
汪保育员一听茅晓玫这样说,就对她大声吼道:“你还不是故意的,未必水长了脚,自己飞到他身上去的?你这个娃,怎么这么一个态度!好,你不承认错误,走,到彭园长那里去!”说时,上前要拉茅晓玫。
冯莹连忙摇着茅晓玫的手:“快说,错啦,以后再也不这样搞啦。”。
茅晓玫照冯莹的话说了一遍。汪保育员指着茅晓玫又要说什么时,冯莹忙对汪保育员说:“等会你把这孩子没干的衣服,交给我,我拿到厨房灶门边烤。”
汪保育员见冯莹这样说,只得牵着那个孩子走了。汪保育员一走,冯莹就把茅晓玫拉到墙角,轻声问道:“你今天错在哪里?”
茅晓玫红着脸说:“把水弄到小朋友身上了。”
“还有呢?”
茅晓玫瞪大眼睛,答不出来,冯莹便说:“你还有一个错是,惹了祸,不好好承认错误。”接着又说,“其实一个人偶尔犯了错,不要紧,但一定要勇敢承认错误,改正缺点。这样,才是一个好孩子。”
茅晓玫仰头问冯莹:“冯阿姨,你小时玩不玩水?”
冯莹没想到茅晓玫会这样问她,她一下子愣住了,但她马上恍过神说:“玩啊,我小时,比你调皮得多,但我不把水搞到别人身上。”
冯莹嘴里这样说,心里在笑,想着,她小时,曾故意往河里掷石头,溅起的水,把有个人淋得像落汤鸡。
茅晓玫这时一脸认真地说:“冯阿姨,我以后改正这个缺点。”
冯莹望茅晓玫笑道:“你踩水玩,并不是缺点,主要是你不应把水扫到别人身上。这样,星期天,你把胶靴带回去,在自家院子里踩水玩。”
茅晓玫一听,高兴得跳着脚说:“冯阿姨,那你给我妈妈说,好不好。”
冯莹笑着点了点头。
这件事平息没过多久,班上又出现一些让冯莹十分头疼的事,如有的孩子在别人身上画画;有的把椅子腿“解肢”;有的把好看的图画书,撕下来折纸玩。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让冯莹十分操心,就是有三个孩子,到了周六,没人来接;其中一个还天天尿床、尿裤子。孩子没人接,还好办,冯莹把他们带回家住,周一早上,又把他们带到幼儿园。倒是那个尿床的孩子,因负责洗衣服的阿姨,每月只负责洗一次床上用品,三天洗一次衣服,这让冯莹不得不把孩子尿湿的被褥、裤子经常带回家洗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