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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笙歌漫漫。
沈约特意告假归家,姜沅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不仅允许我打扮一翻,更是破天荒地带我出了门。
姜沅走得累了,在一座戏台前盈盈入座,她刻意支开沈约,用那双美目含笑将我注视着:“小满,你一定很想离开沈府吧?”
我点点头,喉中漫延开一股酸涩。
台上戏子咿呀作唱,连带着她的声音听起来甚是汹涌起伏:“尽管大人爱惜非常,奈何我身子向来弱,到现在了还没能有孕。
这样吧,你现在就去一趟城东的李氏药铺,替我把求子的药方拿来。以后我若有喜了,定会替你去大人面前美言两句,放你离府。”
脑海中浮现沈约冷若冰霜的面孔,我不带犹豫地应了下来。
循着姜沅给我的地址,我来到了郊外那家药铺前。
推门进去,空无一人。
随着身后忽然传来的门被上锁的声响,室内瞬间火光四射。
我慌不择路地奋力敲打,却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愈燃愈狂的熊熊烈火将我双眼烧得刺痛迷茫,我吃力地踩在凳上,趴在唯一虚掩的窗棂边大口大口透着气。
药铺起火,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可火势过盛,竟无一人敢上前查探。
不远处我似乎看到了沈府的马车,沈约率先挑帘,牵着姜沅的手下来。
应是被火势吓到,他遥遥送来的目光一怔,下意识捂住了姜沅的眼睛:“夫人小心。”
他很温柔,还在担心她看见了会害怕。
而我却很痛,很痛。
已没有力气支撑我站起,我倚墙瘫在地上,任凭烈火如蛇,将我细细吞噬。
“小满——”
“小满,小满!”
好像有谁在狠狠捏我的脸。
听到呼唤,我拼尽全力睁开眼,看到了沈约。
眉目潋滟生彩,可右眼睑下,却多了一颗泪痣。
我分明记得,沈约是没有的。
“姜满,你是傻子吗?明知道夫人不喜欢你,还要往枪口上撞!”
“像你这样的人,还怎么在沈府继续活下去?”
他将我打横抱起,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是啊,我软弱无用。何尝不知道姜沅的心思,只是我太想离开了。
不是没有尝试过偷偷一走了之,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沈约派人抓回去。
沈约明明恨极了我,却从未松懈盯紧我。
我一边咳一边比划:“那你能带我走吗?”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在长安。”
他一言不发抱着我穿梭在火场中。
陡然有横梁砸落在背上,他吃痛闷哼一声,身形趔趄不稳,却反而把我搂得更紧。
直到终于安全脱身。
可对于这句话,他则沉默了,沉默了良久。
答非所问——
“小满,我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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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昏迷中悠悠醒转,迎面对上了子衿的脸。
“三**,昨晚大人来看你了。”
我淡淡地做手语回应:“是见我又没死成,要来杀了我吗。”
她很是幸灾乐祸:“您在梦中喊了谢侍卫的名字,大人很生气,这会…正在别苑里治谢侍卫的罪呢。”
我拖着残躯,一瘸一拐地奔向别苑。
“民房失火,自有衙门管辖。你身为沈府暗卫,不在主公和夫人身旁待命,却争做出头鸟,跑去救一个洗脚婢,该当何罪?”
沈约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跟前跪着谢允。
“上元节人多事繁,若在下再晚去一步,只怕小满就已经葬身火海。”
沈约像是听闻了什么关键词:“小满?”
他眯起眼,哑然失笑:“姜家三姑娘的小名你说喊就喊,看来,你们的交情确实不浅。”
“罪加一等。”
这般仿佛更是激怒了他,轻摆手,护卫对着谢允又是一顿毒打。
荆条如急雨般落下,谢允的背上已没一块好肉。
我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将他护在身后。
“千错万错都是小满不好,甘愿独自领罚,还望大人不要迁怒旁人。”
我艰难地比划。
沈约睥睨着我,眸中厌恶更甚:“姜满,我可以放了他。可你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求情的?”
“莫非是,你心悦于他?”
他凑过来问,双唇划过我的脸后紧紧贴住我的耳朵,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作语:“是,谢侍卫是世上待我顶好的人,我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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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约手中的青花瓷盏砰然落地,发出一阵清脆声响。
不知不觉我已面若冰霜:“沈太傅不是素来心系百姓,爱成人之美吗?小满自知从前冒犯了大人,不敢奢求原谅,只是赎罪也该有尽头。还请大人,就此放过小满吧。”
他不怒反笑:“你说什么?”
我冷静地比划:“我说,还请大人,就此放过小满吧。”
就像从前,你哀求着让我放过你一样。
他愤愤掀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