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隔着手帕，捏住我的下巴，轻啧一声。
「就这张脸还能看一看，还弄瞎一只眼睛。」
她嫌弃地把甩开我的脸，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嘲笑。
我紧紧绷直脊背，不愿发出一声。
从前那些爱意早就被这几年痛苦到毫无尊严的日子消耗殆尽。
沈知意不耐烦地看着我隐忍的表情。
「你这幅样子，是在让人以为我在欺负你吗？许楚言，你和我装什么装？」
装？我压抑喉咙里的腥甜，只觉得好笑。
死死偏过头去，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那些沉闷痛苦的记忆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来。
沈知意原本是相府不起眼的庶出**，因为我的偏爱才在相府水涨船高。
那天，我从边境凯旋，不顾父皇的不满求下了一道为我和沈知意赐婚的圣旨。
结果却接到了沈知意被刺客杀害的消息。
她的侍女送来一封遗书，上面写她心悦于我，望我能在她的陵墓前伴她三年。
我颤抖着接过那封信，答应了她的请求。
却错过了那封三月后送来皇宫的信，上面是母亲病危的消息。
我走之后，沈知意停了给母亲的月钱和药材。
这件事还是我无意中在折磨我的山匪口中听来的。
我给皇宫写信，想让他们治疗母亲，但无一不被拦住。
我只能求山匪。
他们把脚踩在我的脸上，摁在地上使劲摩擦，直到半边脸血肉模糊。
「前太子求人就这个态度吗，哥几个很难给你办事啊。」
我想反抗，但想到母亲面色苍白，不停咳血的画面，还是卑微地从地上爬起来跪着。
「你们要我做什么？什么都可以，求你们让我把信送出去。」
其中一个男人带着侮辱地在我脸上拍了几下。
「这个嘛，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赏脸替你把信送出去。先给老子磕一个，让老子也过一把皇帝瘾。」
这样的羞辱让我握紧拳头，多年征战的本能让我恨不得手刃了这群人。
但我不能。
我忍着屈辱磕头。
却发现山匪嘲讽地看着我，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砰砰把头磕在地上，直到额头渗出青紫为止。
他们并没有善罢甘休，嫌不过瘾似地一把拽住我的头发，使劲甩在地上，往我的脸上吐口水。
我攥紧拳头，没有反抗。
此时我才明白，尊严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我只想救我的妈妈。
那寄给皇宫的信被他们嘻嘻哈哈地拿走，走之前的那句话向滚雷劈在我身上。
「沈**说的果然没错，这家伙***得跟个狗似的，哪来的脸做皇帝。」
「幸好她假死，才没嫁给这废物，呸，看着就晦气。」
我的眼睛气的发红，脑海里都是沈知意假死这句话。
我最开始还不相信他们口中的沈**是她，还在自己骗自己。
直到许念辰一封信，嘲笑我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放弃皇位，最后自己落得个半死不活，心爱的女人还要成为自己的弟媳。
我知道自己被沈知意许念辰耍的团团转，却毫无办法。
我给山匪的信再也没有作用。
最后我的母亲活活地病死在床上。
但沈知意还没有放过我，她把母亲的尸身放在他们圈养的猎狗棚里。
我被打得浑身青紫，从泔水里捞起来也丢了进去，我大口穿着粗气，嘴里还是难言的馊味。
我用身体去挡住猎狗的撕咬，一双曾在万千军中取敌方首级的手，被啃食得只剩下白骨。
我再也无法拿起长枪。
想起那些经历，我呼吸一窒。
被沈知意摸过的地方好像被火灼烧了一样，带着刺痛。
我的胃部也连带着泛起一阵灼热。
真的好恶心，好想吐。
我狼狈地佝偻着身子，面色苍白，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只能干呕出黑红的血迹。
「许楚言，你真是越来越粗俗了。」
沈知意一惯养尊处优，自然看不得这样呕吐出来的鲜血。
她皱着眉，没叫侍卫把我赶出去就是对我忍耐的极限了。
听到她的话，我下意识地想道歉求饶，却生生地止住了。
「我会清洗干净的，给沈**添麻烦了。」
以前，若是沈知意露出一点嫌弃我的表情，我都会诚惶诚恐的道歉。
而不是这样一句话带过。
沈知意捂鼻子的动作一顿，看向我的眼神复杂。
白皙的手探过来，想触碰我的额头，又突然停住，把手帕扔给了我。
「你自己清理吧。」
我的额头还有磕出来的血，她还是厌恶的。
白净的手帕还带着桂兰熏香，昭示着我的脏脏和残破。
我看着他的眼眸里我的倒影，看起来如此狼狈可笑。
我尽可能在狭窄的马车里远离她，我知道自己不该躲。
但我不想和他再有接触。
我不敢回想，沈知意停了母亲的月钱和药材，在寒冬腊月她会有多难熬。
明明给母亲的钱，不及我替沈知意求的荣华千分之一。
为了让许念辰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沈知意不惜假死，让山匪废了我的屋里和自尊。
我还记得母亲送我回皇城时，粗糙的手抚过我的脸。
「楚言，娘不求你荣华富贵，只希望你能平安，一定保重。」
她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为我劳心劳力。
而我连救她也做不到。
我只差一步就能让她后半生富贵无忧，却因为被哄骗丢了前程。
可我用尽心力爱的沈知意，也不爱我。
我却因为初到宫中，她替我赶走纨绔，给我糕点，葬送了我的一生。
我不知道母亲弥留之际对我到底是爱是恨，但我一定会为她和曾经的自己报仇。
要不然，我也不会再回去宫中。
我因为回忆带来的窒息感大口喘息，连眼里都含着泪水。
「你以后就好好待在宫中，别再端着你那前太子的架子，在外面吃够了苦头，你现在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吧」」
我偏过头，不再搭理她。
这一句句，都显得无比讽刺。
沈知意总说我回宫的时候端着太子的架势。
可她忘记了，曾教过我要恪守太子的礼节，摆出威严才能让别人不欺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