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点意外,没死透。
或者说是游魂状态,可以小范围地自由活动。
谁懂啊,这种两眼一睁就看见「自己」被身首分离的惊悚感。
饶是我见惯了死人,也被这一幕搞得沉默了许久。
直到半个时辰后,我方粮草和援兵终于赶到,才杀得对方鸣金收兵。
远看那押送粮车的人似乎有些眼熟,我眯起眼睛凑近一些,才确认是许久不见的二哥和……卓倚昭?
这丫头不是应该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当她的大家闺秀吗?
早就听说二哥这些年过得不大安稳,名义上是个云游四方的道士,其实在山沟子里研发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去贩卖,还研究军火,差点被丹炉炸死。
只是不知道小妹怎么会掺和进去。
不清楚原委,统一算作二哥的错。
我飘到二哥身边掐他的脖子,可惜没有任何攻击力。
泄愤之后想起什么,又飘回自己的身体旁检查了一下香囊。
完蛋。
不知道被哪个狗日的一枪穿了,都已经露馅了。
我默默打了个寒战。
卓倚昭现在的表情,真的——
很,恐,怖。
我小时候闹腾又爱闯祸,时常挨打,迎着爹娘的棍棒都能笑嘻嘻地卖乖,唯独面对卓倚昭没办法。
小妹平日里装模作样,面对我总是笑里藏刀、居心叵测、手段频出,我早就习以为常。
然而她真正动气时面无表情,眼角眉梢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让人心里发怵,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上次看到她这副样子,还是我决定代兄出征的时候。
那几日我院里的锦鲤莫名死光、鸟雀失声、狸奴出走,就连一只路过的流浪狗都被剃了光头。
卓家连续吃了半月的全鱼宴。
我没敢开口质问小妹,偷偷去厨房威逼利诱。
厨子战战兢兢日:「二小姐说反正您都要走了,院里这些个活物也该早早习惯没有您的日子。鸟雀不必欢叫,锦鲤无人投喂反正迟早也会死。至于狸奴,是它自己没良心,丢下一大家子就跑了,完全就是……物肖主人形,二小姐说跟她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我:「……」
那锦鲤虽是我一时兴起带回来的,但挖塘、注水、种莲、喂养,都是小妹一手操办。
也亏她舍得拿来气我。
那几日全家鸦雀无声,就连讨厌鱼腥味的爹都老老实实吃了一周的白饭,至今想起来还是让人胃疼。
幸好我已经死了,不用再经受全鱼宴的折磨。
我在心里为爹娘掬了一把同情泪,默默观察卓倚昭接下来的动作。
明明是没有头的尸体,也不知她怎的第一眼就在满地死人中认准了我,一步步靠近。
卓倚昭惯爱穿浅色衣裳,显得温和又低调,今日也不例外。
月白罗裙,银丝素锦披风。
才初秋时节就穿得厚重,总是没什么血色的脸,看上去几乎有些苍白到透明。
倒真像是来为我送葬的。
她面色平淡,莲步轻移,看不出开心还是难过。
只是中间被某位兄弟的脑袋绊了一跤,踉跄一下,忽然就有些烦躁似的绷紧了嘴角,提起裙摆加快了步伐,逐渐朝我飞奔。
我怕她摔倒,下意识伸手去接:「喂喂,知道你着急看我笑话,那也不能踩着老李跑啊,人家好不容易从伙头兵混成千夫长的,虽然现在死了也还是很牛的老头啊……」
卓倚昭听不见。
她半跪在我的无头尸体前,血水顺着少女素白的裙摆向上攀爬,仿佛恶灵将她缠绕。
我瞧着不习惯。
我家小妹应该在名贵的花丛里绣绣花,凭心情在池塘边喂那几头蠢鱼,又或者闲着没事,找我的麻烦……
反正不是像现在这样。
捏着一个脏污露馅的香囊,垂眸便掉了一滴泪。
卓倚昭开口:「好像下雨了。」
我看看万里无云的天,默默点头。
小妹说得对。
卓倚昭点评:「真没用啊,最后半个时辰都撑不住,白瞎了我和二哥日夜兼程地赶路,救驾都赶不上你送人头的速度。」
我点头:「嗯嗯嗯。」
卓倚昭摸了摸我脖子的断口,满手鲜血:「三百两黄金,你哪值那么多?我是遗孤,这钱得归我。」
我:「?」
「遗孤不是这么用的吧?咱爹还健在呢,你别搞。
「再说了,你体弱又小心眼,虽然精通琴棋书画,也懂四书五经,也学了些策论兵法和药理知识……但
是朝中党派倾轧乱作一团,动辄死伤无数,哪里是好对付的呢?
「早点回去吧,昭昭。如今爹娘只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