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期南眸光平静,“那哥哥相信我吗?”
姜昀一愣,她对危险和谋划很敏感,是十二年的囚禁折磨所致,但她确实感觉不到谢期南的恶意,她甚至觉得谢期南有一种要献祭的感觉,很奇怪,但她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直觉。
“以后记得吃药。”姜昀扔下一句话就躺回去了。
谢期南闭眼,缓缓躺下,摸着佛珠一圈一圈地转。
翌日一早,谢期南是被祁相宜的说话声音吵醒的,他心下一紧,祁相宜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被姜昀绑过来了?!
谢期南着急忙慌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一阵头晕恶心又让他跌坐回去,姜昀的声音由远及近,里面还有一丝不太真切的慌张,“拿水来!”
祁相宜蹲在床边,“他这是咋了?”
姜昀听到他的明知故问,不由得嗤笑了一声,直接那话诓他,“昨晚累了。”
“哦。”祁相宜点点头,随即跳起来,“啊?!什么?什么累了?”
姜昀垂眸看着谢期南通红的脸,食指抵在他唇上,不让他说话,自己则略带责备地回头,“你也是个男人,怎么不懂?”
祁相宜瞬间傻眼,“我……我……我不懂啊!他这病得走一步咳三下的人,怎么,怎么还有余力?”
姜昀淡淡地给他拉上被子,“哦,那你还真不懂,他又不懂费力。”
祁相宜:“???”
姜昀回头看他,祁相宜的脸红得和那刚出锅的胡萝卜一样,和姜昀视线碰上,立马爬起来跑了。
姜昀没有看到他离开院子之后,回头时眼里带着的怨毒。
榻边姜昀勾唇轻笑,“二郎,你这线人脸皮也太薄了,还不如我的樵夫呢。”
谢期南扶额,“哥哥真是童心未泯。”估计以后祁相宜一见到他就会开始浮想联翩。
姜昀算着时间去后山,谢期南拄着拐杖跟在她身后,吭哧吭哧地爬山,“好累啊。”
“谁叫你不好好吃药?”姜昀头也不回,随意伸手折断枯枝。
谢期南摸了下鼻尖,那不是为了找借口出门吗?
“这山你都要算出来有多少步了,还要转啊?”谢期南不太理解,他一直在那些山匪之间游走打听出来了不少消息,可姜昀不同,她似乎只做两件事,过招和爬山。
“这里距离淮阳有多远?”姜昀拿着枯枝把路上的圆石子拨到一边。
谢期南缀在她身后,不过半步的距离,“七十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算不上个好的位置吧,如果需要援助也帮不到我们。”
姜昀回头,欲言又止地看他,随后说,“并非如此,这里是个安全位置,是淮阳王隔绝京城的第一步,也是一道非常重要的屏障。”
谢期ʝʂɠ南醍醐灌顶,“如果京城突然发兵,这里死伤惨重,就是朝廷威逼的一道罪证。”
姜昀沉默了下,“……这就是文武的想法差异。”
“啊?”谢期南好学地上前听讲。
姜昀指着葱郁的山林,循循善诱地给他讲,“瓦口山非常适合用来贮存兵力,你看这座山,它东南面通水路,淮阳的援兵会来得非常快,若是顺风,不出一日就可到达。”
谢期南倒吸一口凉气,“哥哥眼光真毒,我就是个坐镇京师的最好人选。”
姜昀笑着摇头,“各有所长罢了,我若是掌政,便是铁血,实在不适合现在的梁朝。”
“所以我们真的是知己,京城双壁!”谢期南对于夸赞的话向来都不吝啬,听得姜昀都不好意思了。
“你这些天跟他们周旋,觉得这里大概有多少人?”
谢期南抓着她的手臂,慢慢往上走,“套不出来,但明面上能看到的人不足三千,山寨实在穷啊。小兵占大头,有能力的主将……半个都凑不出来。若是祁相宜有本事,那祁家也不至于让我嫂嫂一个人支撑祁家。”
姜昀没有接话,她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瓦口变成她的秘密通道,他们上山时被堵截的那个山谷若是用火攻,定会兵不血刃就可得胜。
“这山若是有一日变矮了,那一定有我俩的一份功劳。”谢期南捂着心口坐下,擦了下额头的薄汗。
姜昀拿出素帕递给他,“擦一下。”
谢期南拿过之后就笑了,这是他们回来那个雨夜谢期南递出去的帕子,“哥哥,京城到瓦口有近千里,你居然时时刻刻把这方素帕带在身边。”
姜昀伸手拿另一张丝绢的手顿住,“还你的。”
谢期南懒得拆穿她的嘴硬,“我们在这里呆了有半个月了,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动什么手?”姜昀装傻,比起她的谋划,她更想看看谢期南想做什么,毕竟她前世被囚禁之后只想着活下来,谢期南才是那个知道大体时间线的人。
谢期南偏头,拉长的调子喊她,“哥哥……”
姜昀耳骨上泛起点红,谢期南正要细看,她起身就朝山顶走去,“半个月不停歇地拨,你的佛珠皮还没有掉?”
谢期南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看着姜昀的背影,喃喃低语,“那你睡得挺晚的。”
姜昀耳力一向很好,他这一声也没有逃过她的耳朵,只是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谢期南为什么回来之后义无反顾选择了她,她死后或者是她在复仇期间,梁国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坚定。
姜昀更苦恼的是每每入夜之后,谢期南就会把手臂上到佛珠抹下来,一颗一颗不停的转,虽然他已经很小心了,但是在姜昀耳里,依旧是十分头疼的存在,那咔嗒的声音在夜里辗转。
和前世她听着滴漏度日时一模一样。
姜昀很清楚,那是心病。
十月中旬的月亮已经圆满,入夜之后的虫鸣悉悉索索地在草里翻腾,小道上的灯烛一闪一闪的。
入夜后,谢期南的鬓角已经湿透了,他左手死死抓着硬梆梆的被衾边角,右手飞快地拨弄佛珠。
今夜太安静了,没有瓦口山小喽啰喝酒的猜拳声,他头疼欲裂,他盼着姜昀知道他现在的痛苦,又希望姜昀永远不会承受这些。
“喝水。”谢期南的嘴边抵着个冰冷的东西,他睁开眼,是姜昀。
姜昀把人拽起来,拍了拍他的背,嘴唇搁在他耳畔,轻声说,“梁国后来亡了是吗。”
不是问句,是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