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师华这次办的宴会规模很大。
金碧辉煌的繁花会所门口豪车云集,光鲜亮丽,觥筹交错,来往间皆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也有当红得令的政要人物,顶流男女明星乖巧作伴。
各个人衣冠楚楚,笑容满面地攀谈。
陆师华和庄静庵携手敬酒,西装和旗袍相得映彰,家世显赫的两人温和内敛,却自有一番气场威严,一唱一和,攻守自如。
不少人过来敬昭明姬的酒。
昭明姬兴致缺缺地捏着香槟杯,保持完美体态谈笑,心里愈发腻烦。
台上,主持人红光满面地举着话筒,嗓门一开就知道是个老油条:
“......最后,恭喜在座大佬们竞投成功,共同合作开发京北市最庞大的工程--绿湾人工湖发展计划。那么接下来,有请万融国际集团总裁陆师华先生,和我市常务副区长陈xxx女士、恒力银行创办人王xx女士共同剪彩,手持金剪,剪出一道繁花似锦的道路。鄙人再次祝愿各位财运亨通,日进斗金!”
哗啦啦——
一时间掌声雷动。
三人面带微笑上台,步履从容稳重。
记者举着话筒乌泱泱围在前面,闪光灯拼命闪烁,光芒刺眼夺目,晃得昭明姬眼晕。
实在待不住,她提起礼裙,脚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向大门口。
门一推敞开,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来,她深吸一口气,头脑霎时清明许多,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左前方倚着柱子的男人。
陆岱青。
他低着头,手里夹着根烟,安静地闪烁着一星猩红。
深黑色西装,暗低花纹色调领带,宽肩窄臀长腿,身板挺括,线条非常利落,冷淡疏离,军人特有的强悍气势夹杂着优雅,就像锋利的獠牙和衣香鬓影的重合,诡谲又富有魅力。
像一只休憩的雄狮,慵懒又犀利。
原来躲这儿呢。
昭明姬慢步走近。
走到他身侧,还未开口,陆岱青已然察觉到,皱眉,凉凉视线垂下——
她那只冲着踢他脚踝的腿顿时滞在半空。
陆岱青懒得理她,收回视线,挺拔的身影纹丝不动。
昭明姬撇嘴,小小声“切”了一下,收回腿,慢悠悠走上前,和他并行靠在一起。
她在女生里面算高的了,一米七二,但每次和陆岱青站在一起,无论并肩多少次,都能明显感觉到他那居高临下的身高压迫感。
静了片刻,昭明姬懒洋洋道:“陆岱青,杜鹃花开了。”
这里哪儿有杜鹃花,陆岱青从鼻腔里慢慢闷出一声敷衍的气音。
她又问:“你说杜鹃怎么就一年只开一次呢?”
哼了一声:“小气鬼。”
陆岱青一声不吭,手指掸落烟灰余烬。
昭明姬瞥了眼他的手,长指瘦削,骨节分明,但她知道,他的掌心里有茧,有新旧交错的伤口,摸上去定是粗粝质感。
光是看手都能看出来是个意志坚定又刚硬薄情的人。
如果摸在她的肩膀,或者更下面点的地方......
昭明姬微眯眼,红唇一弯。
陆岱青看着她眯眼虚神的劲就知道她没想什么好事。
他静静斜眸看着她,两指微微摩挲了下烟身,轻捏了捏。
果然,昭明姬眼梢更微微眯了起来。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下流的东西。
陆岱青似有若无笑了下,顺手摁熄烟头。
色鬼。
俩人躲在柱墙后边儿,无言看着远处风景。
难得没吵架的时刻,一时异常寂静,整个世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裹挟着轻微的沙沙声。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间,昭明姬开了口,漫不经心的:
“喂,你有对象没有?”
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到男人回答。
她目光微微闪动,不满地扭头看。
却只见陆岱青后脑勺稍往后靠在柱墙上,没什么情绪地说:“指哪种?你和你姘头那种,还是正经谈恋爱那种。”
说话都带着刺儿,毛病,昭明姬暗自翻白眼。
“奔着结婚去、绵延子嗣传承香火死了同埋一块墓里的那种。”
陆岱青:“没。”
昭明姬:“真的?”
陆岱青眼皮也不抬:“有或者没都不关你事,进了家门你乖乖喊她嫂子就行。”
“......”昭明姬戏谑瞅他一记,徐徐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双方再次陷入无声。
风缓缓吹拂。
头发挠得脸颊有点痒,昭明姬手指**发间随意往上捋了下,轻长的发丝划过男人的下颌,稍痒,荡来熟悉的淡淡黑**香水,幽暗芬芳弥漫开,似有还无。
陆岱青沙哑地呼出点气,烦躁偏开头:“老喷这味道,不腻?”
她笑吟吟的:“这是我体香好不好。”
他冷嗤:“骗鬼,你体香是一股豆腐乳味。”
她明知故问:“怎么,你闻过?”
他偏过头:“床都上过,你觉得呢?”
周遭陡然寂静。
天空蒙着层晦暗灰,云层连空气流动都变得很慢很慢,安静、沉闷,两人眉眼凝结不动,久久不言。
过了很久,昭明姬硬硬眨了下眼,缓慢呼吸了两下。
多少次午夜梦回年少时,他和她瞒着所有人谈恋爱那段日子,那些夜晚。
呼吸是热的,体温是高的,空气是干燥的。他像只猎豹撑在她身上,伏低脑袋,身体肌肉仿佛山峰绵延,汗水淋漓,他掐着她的下巴、脖子,用那双浓得发黑的眼睛看着她,喘声混着月光,照亮他红得发紫的耳根。他在流汗,她也在流,都在脸红。他说爱她。
......
确实,谁都没他清楚。
……
陆岱青一言不发,胸腔缓慢起伏。
一道含着笑意的嗓音忽然从旁侧传来,打破怪异尴尬的氛围。
“岱青。”
陆岱青直起身子:“二叔。”
回头看昭明姬一眼,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嗓音冷淡:“叫人。”
昭明姬走前几步,纤长浓密的眼睫眨了眨,乖甜地喊:“二叔好。”嗓音甜腻得能滴出水来。
陆岱青眼尾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收回手,插兜站她身后。
陆二叔被这俩人动作弄得一愣一愣的,对昭明姬展开和蔼的笑:“明姬啊,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是帮你妈妈未来继承家业,还是自己单干?”
“我没本事,玩摄影的,光烧钱不赚钱。”
二叔哈哈一笑。
接下来就是长辈千篇一律的问题,昭明姬回答得口干舌燥,陆岱青闲闲靠着柱子,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中途昭明姬眼神刮了他一下,他抬起下巴,懒散勾了勾唇。
一场盛大的宴会圆满结束,所有人容光焕发地陆续从门口出来,各自分道扬镳,乘着豪车扬长而去。
昭明姬等妈妈出来时,刚好看见陆岱青甩上车门。
砰一声巨响,他望着前方,没往这边撂一眼,利索踩下油门,低调的宝马如狂风卷落叶般呼啸而走,晚高峰期,路况犬牙交错,车如一条黑色游鱼左奔右突,风驰电掣般消失在马路尽头。
原地等了二十分钟,庄静庵才姗姗来迟。
“陆叔叔呢?”
“有记者专访,他让我们先走。”
一进到车里,昭明姬毫无淑女形象地直接三两下甩掉高跟鞋,大字型躺在宽敞的后座里,仰看着漂亮的星空顶抱怨:“我饿死了,你和陆叔叔敬酒也太长时间了。”
“辛苦了。”庄静庵从后视镜里看她,“这裙子穿得舒不舒服?”
“下摆有点重了。”
“这样啊,回头我跟他家设计师说说,给我女儿的裙子还不好好做,真是。”
昭明姬笑嘻嘻的:“妈你真大面子。”
庄静庵浅笑,徐徐打着方向盘,嗓音温柔如水:“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只有别人看我的面子,没有我看别人脸色这回事。”
“这么说,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上。”
庄静庵笑,食指往前面一打:“我要是皇上,你就是公主。”
“哈哈哈哈......”
车一路平滑行驶回家,稳稳停在地下车场里。
庄静庵松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声:
“妈,我想得到一个东西。”
庄静庵怔忪,转身,和她的女儿对视少顷。她伸出手,温柔抚过她的鬓发,慢慢往下,手指掐摁住昭明姬肩膀的骨头。
“妈妈不知道你想得到什么。但昭明姬,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女儿,你想要的东西,都必须得到,谁也没资格和你抢。”
“但如果......”
“没有如果。”庄静庵说。
“人生在世,就是为了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从小到大,你想要的我都满足了。你的人生里不能有‘遗憾’两个字。你从我的肚子里出来,就是为了享福的,你听清楚了吗?”
庄静庵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轻轻拍了拍昭明姬的脸。
是宠溺,是骄傲,也是鼓励。
昭明姬扬起下巴,对着面前风韵犹存的母亲,扬起一个耀眼潋滟的笑。
她说:“好。”
没错,从小到大,她昭明姬想要的,都必须得到。
无论物,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