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换上朝服的靳大人,整个用膳时间目光未曾离开过手中公文,仿佛那些冰冷的文字,都比坐在他对面的活人更为重要。
我清早起来煎的醒酒汤,就静置在他手边,一点点放凉。
看着他平静漠然的脸,我突然想问他:可要换成蜂蜜水?
「昨夜之事柳姑娘已与我说明,只是先前酒宴上我饮多了她送我回府一次,你莫要多想。」
他终于抬头看我,语气自然大方得好像再纠缠不清,就是我的不是了。
我一勺一勺舀着白粥,却并无胃口,「不胜酒力的小姑娘,你总带去酒宴作甚?」
「一个小姑娘让她喝什么酒?」
他维护的意味太过明显。
我自嘲一笑,不知道他还能否记得,从前我为他应酬时,也不过是个小姑娘。
那时喝坏的胃到如今都不能食辛辣,从前嗜好的东西,都只得一一戒掉。
他微微皱眉,走过来亲了亲我,
「乖,别胡思乱想。我下旬要出京,七日至九日,帮我收拾行囊可好?」
「七日至九日?」我抬头看着他,几乎是卑微地希望他能想起来,这三日里,有一日是我的生辰。
可他只是抬手看了眼日晷,「我该去上朝了。」
明川东西不多,一只小行囊便能装下,我看着那块空档,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衣裳塞进去,与他一同前往。
万一他到了那日想起来,我可不愿隔着千山万水听「生辰快乐」。
这时一直坐在榻上看公文的明川突然起身,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小瓷瓶,丢到行囊那块空档。
我看清那是一瓶安神香,「带这个作甚?你向来不用这个。」
「帮柳姑娘带的,她说路上难眠。」
这番话槽点太多,我一时气血上涌,竟不知从何说起。
只论公事,朝中大员的十周年庆典,明川确实不能缺席。
可这个毫无背景的柳姑娘,跟着去做什么?
她是能为明川的商号拉来新的客户,还是能与各路商贾周旋探听行情?
「带她去见见世面罢了,日后便能帮我打理商号了。」他这般解释。
这话说的,想进明川商号的人千千万,伸长了脖子往上爬的掌柜伙计不计其数,怎地就轮到她去见世面了?
怎地就要劳驾靳大人亲自把人从一个小丫头带到独当一面的掌柜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躁郁,
「还是我陪你去吧,庆典上这般多应酬,小姑娘应付不来的。」
「你身子不好,还是好生在家休养。乖,在家等我。」
嘴上说的都是为我着想的话,目光却吝于多看我一眼,不等我说话,他已经低头去看公文。
表情愉悦,眉眼含笑。
我不知道他何时已经可以这般堂而皇之,人在我身边,心却轻易地穿过我,无视我,只从别人那里获得欢愉。
生辰那日,我在府中枯坐一日,府中下人三三两两地来。
有父母好友的祝福帖子,有绸缎庄掌柜送来的精美锦缎,有茶肆老板奉上的珍稀香茗,还有几位相熟官员夫人亲自登门,带来精致的点心和暖心的祝福。
唯独没有明川。
我等到暮色四合,灯火初上,等到这一日毫无特别地结束。
子时前,萧煜竟亲自登门。
「朝朝,生辰快乐。」萧煜站在门口,低沉磁性的嗓音透着淡淡的失落,「怎么没去参加庆典?我可是盼了好久。特意为你准备了礼物,你都不给面子。」
我哪里收到过什么邀请?
可瞬息之间我便想通,恐怕是被明川拦下了,因为「特意」,因为「亲自」。
萧煜的确曾对我有意。
难怪靳大人如何也不愿让我随他出京。
可事情都过去这般久了......
我一时哭笑不得,只得替靳大人圆场,
「多谢萧大人厚爱,府中事务繁杂,恕我不能远行。」
「是我考虑不周,本想着大家聚聚,才选在这日办宴,没想到你不能来,倒害得靳大人不能陪你过生辰了。」
「无妨,我不在意。」我敷衍着准备告辞,却听到萧煜传来一阵低笑。
「那若我说,他的婢女进他房中已有一个时辰还未出来,你也不在意吗?」
我向来不曾查问过靳大人的行踪,从前他无论去哪里都会告知于我,根本无需我开口。
且我认为那些捉奸在床的妇人太过可悲,男子都这般了还争来有何用。
可事到临头,我第一反应竟还是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