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儿从体内剥离时,婆婆哭嚎着要去找看胎儿性别的人给孙子偿命。
女儿收到消息,不知从哪赶过来,脸上画着不符合年纪的烟熏妆,跪在床头哭得泣不成声。
「七个月了,弟弟真的没救了吗?」
孙勇痛苦地摇摇头,眼里的后悔和怒气恨不得要将他点燃。
三人围在死去的婴儿身边,神情悲戚,无一人在意我被摔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我意识飘在空中,自嘲般望着眼前一幕。
瞧瞧!
这就是我辛苦操劳半生的家庭。
婆媳不睦,夫妻不顺,女儿不孝……
我在家时对长辈百依百顺,结婚后对家庭尽职尽责,对得起父母,对得起丈夫,为什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意识逐渐陷入黑暗时,我绝望地向苍天祈祷。
「如果人生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再把日子过成这样。」
再度清醒时,不远处是吵闹起哄的嘈杂音,耳边有喧闹不绝的唢呐声。
满脸抹着锅底灰的公公,被打扮成滑稽可笑的模样,在一众村民的簇拥下,走到我面前。
「公公亲一口,万事不用愁;公公亲两口,扒灰迟早有……」
不同于围观群众的欢呼雀跃,我以为撞见鬼了。
孙勇他爸十年前就死了。
等看到身上的红色喜服,我才意识到,这是回到当初婚礼现场了。
孙父那双被酒色掏空的眼睛,在我身上扫视两圈,嘴角的笑咧到耳后根,顶着一口黄到发臭的牙朝我亲过来。
前世的记忆席卷而来,我抬手甩了他一巴掌:「亲你妈!」
宾客瞬间鸦雀无声。
孙母用力拉扯我的衣袖:「开个玩笑而已,村里谁家结婚不这么闹,哪有儿媳打公公的,反了天了,你还想不想嫁给我家小勇了?」
头上的廉价假花被我一把扯下,摔在泥地里,狠狠踩了两脚。
「谁爱嫁谁嫁,姑奶奶不伺候了!」
突如其来的一幕,反倒把孙家人弄蒙了。
反应过来的孙母,晃醒喝昏了头的孙勇。
得知媳妇跑了,他怒气上头。
「我能让她跑了?妈,你等着,我今晚一定让你抱金孙!」
孙家跟我家是邻村,隔了百十亩稻田。
院子里摆了七八桌酒席,宾客已经吃饱喝足走了,我爸妈正在数份子钱。
「安红霞人不来算了,就包了五百份子钱,说出去也是冬冬亲小姑,真不嫌丢人!」
「再瞧瞧冬冬他大舅,初中辍学下海,现在连四轮车都开上了,一出手就是金疙瘩,当老板的就是大气!」
我伸手抢过妈妈怀里的份子钱。
「如果没记错,小姑当年离开家,你一分钱都没掏,大舅儿子的升学宴,你可是买了个金镯子的!」
爸妈一脸愣怔看着我,又看到瘸着腿追过来,脸色难看的孙勇,眼底的情绪立刻慌乱起来。
孙勇跑得满头细汗,喷了一瓶摩丝的头发此刻乱得跟鸡窝一样。
「安初夏,你到底要干什么!」
天边残阳如血,光芒洋洋洒洒铺陈下来,我站在院中,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不结婚,我要继续上学!」
有人曾跟我说,读书不是穷人的唯一出路,却是女孩改变命运的最佳途径。
我想试着为自己活一次,任性也好,自私也罢。
这次我不只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我是安初夏,我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