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背叛与惊喜
“毕竟总监级别的人事调动，也会动摇军心的嘛，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她倒是给我省了不少麻烦，不然我还得找个职位来安置她……当然，漂流星球按原计划交接给梁彼得，让他把改版的方案整理出来，下周在总办会议上介绍一下，步调要快，这件事已经被秦南星绊住太久，不能再拖了……”
人事调动……项目交接……
秦南星像是挨了一道晴天霹雳，脑袋嗡嗡作响，几乎无法思考。
何铭已经放下电话，抬起头便看到了她，“哎，你是？”
“我是秦南星的妹妹。”她答得有些僵硬。
“噢，你好。”何铭立刻挂起商业微笑。
但秦南星只看到满脸的虚伪和狡诈。她上前走了一步，问道：“你们本来打算把我姐排挤出局，把她的项目交给别人吗？”
何铭愣住了：“你误会了……”
“就因为她在会议上顶撞过你么？你们知道她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心血么？”
“咳咳，”何铭见笼络无效，终于沉下脸，露出不悦的表情，“公司有自己的战略考量，人事调动也是董事会的意见，如果你姐姐还在世，相信她能理解。”
“理解你个大头鬼！”
她想，换个身份倒也有个好处，可以让她指着鼻子怒骂老板撒气，而不必承担后果。
但她还是很不爽，漂流星球是一款意外火爆的产品，上线前的资源一直很差。都是靠她没日没夜地迭代算法、优化界面、调整交互、修改bug，才做出今天的成绩。APP爆火之后，公司立刻给她定下商业化的KPI，要她把流量变成金钱。她制定的计划太温吞，让何铭等高层领导不满，而梁彼得是三个月前从国外跳槽来的市场经理，靠着洋洋洒洒的PPT一举征服了领导的心。
难怪她办公室里的工作资料这么快就被回收了，恐怕上层早有计划，人事部门已经做好了调动的准备，而她的死亡只不过是计划里的一点小意外。什么业界龙头，什么尊重梦想，尊重用户，全都是骗人的空谈。公司就是一台机器，输出的只有利益，而她只不过是机器上的一块电池，一个用完即弃的零件。她的理想，她的坚持，她投入在产品上的时间和精力，统统不值一文。她就像个痴情女子，下定决心为公司付出一切，然而公司却像始乱终弃的渣男，轻而易举就抛弃了她，连她费尽心血养育栽培的孩子，都要被迫过继给旁人。
就在几天前，她还梦想着参加何铭的酒会。然而此刻她想起对方假惺惺的笑容，只觉得恶心透顶。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她把鞋子跺得哐哐响。
“秦南星？”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她条件反射地回过头，随即看到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曾远？”
“是我！”曾远来到她面前，一脸兴奋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你还记得我！”
熟悉的乡音令她感到一阵恍惚，记忆深处的片段随之浮上脑海。曾远是母亲同事的儿子，两人很小就一起玩，后来还读了同一所高中，分到同一个班级，但曾远身体不好，有先天性心脏疾病，常常为了治病请假，课业有些吃力，还被迫留了级，于是曾父便拜托她给儿子补课，直到她毕业之前，两人的关系都很不错。但后来她考上滨城的大学，又换了几次手机号，和曾远的联系就渐渐断了。
眼前这人的模样与她记忆中的曾远，已经有诸多不同——身高长了不少，比她要高出半头，身形仍是清瘦的，但脸庞却有了棱角，唯有眼睛仍然很大，闪闪发亮地看着她。
和曾远握手的时候，她就意识到对方认错了人。她和秦梦微虽然是姐妹，但毕竟不是双胞胎，外貌和年龄都有差异的，很少被人弄混。但曾远毕竟与她许久未见，加上她今天穿了朴素的衣服，化了淡妆，气质显得更成熟。她没来得及纠正误会，只能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哦，我来参加漂流星球的签约宣讲会。”
“签约？你在做自媒体？”
“嗯，算是刚起步吧，”曾远笑得有些腼腆，“我听家里人说，你就在这里工作。不过你现在这是……”
“哦，”秦南星看了一眼手里的箱子，“我……离职了。”
“离职？”曾远愣在原地，“这么突然？”
“是啊。”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曾远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又抬起头望着她：“今天实在不方便，有机会咱们吃顿饭好不好？你的手机号是不是这个……”
他报出一个号码，秦南星更是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来滨城之前向你家里人要的，本来想着安定下来再联系你的，没想到今天就偶遇了，都是缘分。”曾远的口吻愈发兴奋，倒像是记忆里的小孩模样。
秦南星冲他笑了笑，“你快去培训吧，别迟到了。”
“好的，那等我联系！”
目送曾远离开，她不由得感到一阵恍惚。虽然她已经死了，但她的家人，朋友，旧识……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这让她心里愈发苦涩，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憋得喘不过气。
她走到街边，打算搭公交返程，偏偏在这时，秦梦微的手机响了，是老家打来的。
她用颤抖的手把听筒贴到耳边：“妈，怎么了？”
“微微啊，你最近见到南南没有？她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啊。”
秦南星愣住了。南南是她的乳名，在外面没人会这么叫她。听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妈妈的声音，让她鼻子发酸，心里一阵阵抽痛，恨不得立刻扑进家门，大哭一场。
但她不能这么做，从对面的反应来看，秦梦微还没有把自己的死讯告诉父母，只能搪塞说：“我姐去国外出差了，手机没信号。”
“哦，跑那么远啊，真辛苦。”
“你们放心吧，没事的。”
“好，好，要是出差回来，让她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知道了妈。”
挂断电话，熟悉的乡音被来往的引擎声代替，周遭林立的高楼大厦，让她有一种迷失在丛林里的感觉。她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绵软的手脚使不出半点力气，整个人轻飘飘地向上浮。
一切都结束了么……
她已经没有余力思索，排山倒海的倦意袭来，使她像断线木偶似的，垂下头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