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祸不单行（上）

“……小姑娘，你没事吧？”

秦梦微打了个激灵，发现自己正坐在公交车站附近的长椅上，身穿环卫工作服的阿姨弯腰看着她，脸上写满关切。

“……怎么回事？”她揉揉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

“哎呦，你刚才打了个电话，然后就晕倒了，大白天的吓死个人，我差点就打120了。”

“不好意思啊，让您担心了。”

“没事就好，哎，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素质有待加强啊……”

环卫工人一脸恨铁不成钢，推着吸尘车走远了。秦梦微茫然地望着前方的车水马龙，脑袋里一片混沌。

她只记得自己出院后接到催债电话，慌忙之中似乎看到了姐姐的灵魂，接下来的事她就没有记忆了……对，催债电话！她迅速掏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发现来电号码下方多了一行醒目的红字标记“骚扰电话，已被多人举报”，她鼓起勇气回拨，却听到封号的提示音。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麻烦似乎已经解决了。

她松了口气，准备起身，这才发现手边放着一只纸箱，里面是雨伞、水杯一类的生活用品，外加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秦南星的名字。她回头看去，背后高耸的写字楼上悬挂着银河集团的标志。

看来这里是姐姐上班的地方。

她的日程表里确实有一堆事情要办，其中就包括来银河科技领取遗物，但那应该是明天的安排。她打开手机日历，被跃入眼帘的日期吓了一跳。距离她失去意识，已经过了一天半。

难道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出院前医生让她拍个脑ct，但她还在实习期，公司没有给她买医保，她也舍不得自费，于是便拒绝了。现在想想，还是应该听医生的话，做个全面检查。

不管怎样，事情既然办完了，就早点撤退吧。眼看天色渐暗，她不再多想，抱着箱子浑浑噩噩地跳上公交，乘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住处。

刚推开家门，便看到黄瑞琪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走来走去，忙得热火朝天。餐桌上摆了一只电磁炉，炉子上的火锅底料已经沸腾，乳白色的汤底咕嘟嘟地冒着雾汽。

她不由得感慨：“天哪，好香啊。”

“小梦梦，你回来得正好，来吃火锅。”黄瑞琪笑得一脸灿烂。

秦梦微看着满桌的肉和菜：“你买这么多？”

“我预感到你今天会回来吃饭。”

“这还能预感？”

“这就是咱俩的默契嘛，”黄瑞琪跳到面前，拉住她的胳膊，“快坐吧。”

她坐到桌边，拿出碗筷，黄瑞琪坐在另一边，边翻搅锅底边问：“泡面买了吗？”

“什么泡面？”

“早上出门前跟你说的嘛，煮火锅用的那种。”

“早上你不是还没到家么？”

“你说什么呢，我昨天下午就回来了呀。”

秦梦微这才想起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于是挠挠头说：“不好意思，我失忆了。”

“你呀，犯迷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怕你出去被人拐卖。”

“不不不，这次我是真的失忆了。”她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描述给对方听。

黄瑞琪听后一脸惊奇，甚至忘了夹菜，任由火锅沸腾的水汽飘了满屋：“昨天你才跟我说过话欸？你真的完全不记得了？”

秦梦微反问道：“那你觉得昨天我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么？”

“让我想想，”黄瑞琪托着下巴回忆，“昨天下午你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精神不太好，态度也很冷淡，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我以为你是累的，就没放在心上。哦对了，晚上你还把客厅和厨房都打扫干净了。”

“不会吧，我平时有这么勤劳么？”

“没有。”黄瑞琪答得斩钉截铁。

秦梦微猛然想起，高三住校的时候，秦南星来看望她，对她猪窝一样的宿舍表达了强烈的嫌弃。后来她去上课，回来之后发现宿舍里外都被打扫了一遍。她还没来得及感谢姐姐，就发现她私藏的小说和漫画都被扔进了垃圾桶，于是气得一个礼拜没有接对方的电话。

“你说……我会不会被我姐附身了？”

“嗯？”

“我姐她有强迫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整理房间、收拾东西、打扫卫生。”

“你别吓我，你姐她不是已经……已经……”

秦梦微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离谱，于是拍了拍脸颊：“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绝对是你想多了，”黄瑞琪从沸腾的锅里夹起一大片牛肉放进她碗里，“你肯定是压力太大了，累的，快吃饭吧，吃完我给你看新刊，偷偷告诉你，这期有你最爱的瑞雪太太的短篇。”

“真的？”秦梦微两眼放光。

“骗你是小狗，”黄瑞琪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打样本，“破例给你提前尝鲜，千万不要给别人看哦。”

“放心吧，我也没有别人可以给呀。”

她和黄瑞琪是在读者论坛上认识的，黄瑞琪是少女杂志《花瓣》的编辑，在网络媒体兴盛的时代，这是少有的销量不跌反增的实体刊物。出于对作者的喜爱，秦梦微填过几次调查问卷，给黄瑞琪留下了印象，后来她在论坛发帖寻合租，后者主动加了好友和她搭讪。她的性格内向又慢热，对黄瑞琪这种自来熟有些抵触，但没想到两人聊得不错，很快就从室友晋升为闺蜜。

吃饱喝足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觉得屋里的陈设很是别扭，像是被人动过。桌面和床铺都变干净了，胡乱塞放的衣服也被叠了起来。她四下看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原本挂在椅背一角的托特包不见了！

那可是男朋友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平时她上班都舍不得背，只有约会时才拿出来。她把抽屉和柜子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于是急吼吼地拉开门问：“瑞琪，我房间有人进来过吗？”

黄瑞琪从房间里探出半个脑袋，回答她说：“没有吧，我肯定不会随便乱进的。”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遭贼了？”

“不会吧，我没丢东西啊。”

秦梦微更是纳闷，包里的东西确实没有丢，只有本体不翼而飞，简直像是有人看它不顺眼，故意清空扔掉似的。

除了姐姐之外，还有谁会这么讨厌韩一飞呢。

之前的荒诞念头再度浮上脑海。难道姐姐真的没死？在她失忆的时间里，是秦南星在控制她的身体？

不可能吧……

她伸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很疼，不像是做梦。

她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连看书的心情都没有了，早早洗漱完毕，躺进床里，闭上眼睛。

那一晚秦梦微睡得很浅，脑子像是自动开启了防御机制，连梦也不敢做。起床闹铃还没响她就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抓起手机查看日历。还好，日期和昨天是连续的。

她总算松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更不可能魂穿到活人身上，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可惜今天她没法休息，算上病假在内，她已经连续一周没上班了，房租和吃饭都要花钱，口袋日益干瘪，无论如何，今天非得复工不可。

她把自己塞进满员地铁，跟随熙熙攘攘的人群，钻进公司大门。

奥瑞传媒，滨城百强企业之一，业界顶尖的4A广告公司——但这些光鲜亮丽的头衔和秦梦微毫无关系。她的工卡带是黄色的，这是外包合同工专属的颜色，卡面上连照片都没有，只印着姓名和默认的灰色头像。

她的工位也在不起眼的角落，因为采光差，常年都开着晃眼的顶灯，她踩着打卡时限冲到桌边，刚要坐下，就发现周围的同事都在看她，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比顶灯还要醒目。

她尴尬地笑了笑，摆手说：“好久不见啊。”

但人们却又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

怎么回事？她低头审视自己，衣服鞋帽都算整齐，妆容也和平时一样。平时她在办公室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就连秘书发零食都时常漏了她的份儿。她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会引起大家的关注。

她硬着头皮打开电脑，向往常一样打开内网系统，输入用户名和密码，可界面却弹出一个刺眼的红框——当前用户没有访问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