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沂闻言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他会问得这样直接。
为什么会离开啊?
不过是因为看清了一些事实,也不想继续在虚拟的浮木上暗自挣扎。
她想换一种生活,一种没有陈商迟的生活。
在她愣神的时候,陈商迟也在目不转睛地看她。
像是想从她的脸上发现些蛛丝马迹,亦或是想要寻找一些从前的痕迹来消弭两人之间的疏离。
五年前,他没想过她会离开。正如现在,他同样没想过她会回来。
“外公认回了妈妈,我自然是要跟着他们走的。”桑沂掩下心头的失落,淡淡道。
陈商迟默了默,他知道这个事儿。
桑沂的父母一同在孤儿院长大,两人一起考进大学,后来顺理成章地相爱结婚,生下了他们最爱的女儿。从桑母记事起,她便长在孤儿院。因此,所有人都以为桑母是被父母抛弃的,包括她自己。
直到那一年,从国外来的一个老先生在医院里见着桑沂,猛然惊觉她同自己去世多年的妻子长得十分相像。
老先生激动地上前拉住了桑沂的手,那会儿陈商迟也在旁边。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极为生气,丝毫没有顾及对方的年纪,将他的手硬生生掰开。
老先生却是不死心,继续缠着桑沂,颤声说:“姑娘,你长得和我的妻子很像……”
桑沂被猛地一拉,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就往陈商迟身后躲。
陈商迟不耐烦地冷声道:“这位先生,请你自重。”
老先生颤巍巍地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因年代久远,照片已经有些发黄。但却被保存得特别好,一眼便知眼前人对它的爱护程度。
“你们看,是不是特别像?”老先生激动地指着照片里浅笑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呢?”
陈商迟耐心耗尽,拉着桑沂的手便想离开,却没拉动。
桑沂的目光完全被照片吸引,不过注意力不在那个和她相像的女人,而是女人怀里咧着嘴笑的女孩儿。
和她母亲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事情很快就真相大白,原来老先生夫妻俩回中国探亲时,年仅三岁的女儿走丢了。他们寻找多年无果,老先生的妻子因此郁郁而终。
几十年过去,他已经对找回女儿不抱任何希望,却没想到老天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让他在医院里见到了桑沂。
在得知女儿的遭遇后,他自责万分。斟酌再三,他问桑母:“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跟他回家,意味着背井离乡,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不过桑沂的妈妈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下来。丈夫去世,她没有任何理由不跟着父亲走。
桑沂一开始没打算和他们一起离开。
虞芸也不生气,反而笑着打趣她:“就这么喜欢你商迟哥哥啊,连妈妈也不要了?”
桑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才没有不要你,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小白眼狼。”虞芸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
这些年,她身体不好,桑沂几乎就是由陈商迟的妈妈一手带大的,将女儿留在陈家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况且她也特别能理解女儿的选择,因为她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义无反顾。
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桑沂忽然就变了主意。
这一走,便是五年,杳无音信。
陈商迟移开视线,心里头涌起一股烦躁。
他不知道自己想听见什么答案,但一定不是这个答案。
如此冠冕堂皇,如此……轻描淡写。
他下意识地朝烟盒摸过去,手指刚拨开盖子,顿了下又将其合上,扔在扶手箱里。
明明没说话,桑沂就是能感觉到男人心情的不妙。
她扯了扯嘴角,心里泛起一种果然如此的熟悉感。这么多年过去,他对自己的不耐从没改变,一如当初。
“这次回来,还走吗?”陈商迟掩下心里的烦躁,又问。
“还没想过。”桑沂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又是沉默。
在桑沂受不了这奇怪的氛围想要再次开口说离开时,陈商迟又说话了:“我妈很想你。”
这话是真的,他妈妈对桑沂付诸的心血远大于对他的。不仅是因为桑沂父亲的救命之恩,还因为桑沂与她投缘。
这五年里,她不知念叨了多少次,每次提起都怀念不已。
桑沂神情软了下来:“等我有空,就去看她。”
她当年离开时,最放不下的人便是眠茵阿姨。本想着等安定下来便上门拜访,只是没想到会先遇上陈商迟。
陈商迟转过头看她,琥珀色的瞳孔压迫感十足:“什么时候有空?”
“什么?”
“什么时候有空?我来接你。”陈商迟再次重复。
又是这样强势命令的语气。
桑沂下意识就想拒绝,可转念一想,有些话或许到了该彻底说清楚的地步。
“明天吧。”
“那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嗯,我先上去了。你回吧,别耽误了正事儿。”桑沂径直下了车。
直到她走进大楼,身后依旧没有传来引擎启动的声音。她的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隔着漆黑的玻璃,窥不见车内半分。
她轻笑了一声,不再停留,转身上楼。
陈商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将身子朝后一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通红。
他拿起烟盒下了车,懒懒地靠在车身上,点燃指尖的烟。一点猩红亮起,随着他的吐息,忽明忽暗。
抬起头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这栋公寓大楼,看到十三层的一扇窗户亮起,他的目光才有了锁定的目标。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次突兀地响起。
“你人呢?怎么还没过来?”电话对面的人语气里带了些责怪,“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约到人,你别给我掉链子。”
“这就来。”陈商迟沉声道。
他掐灭指尖的烟,又沉默不语地仰起头看了会儿,才转身上了车。
站在窗边的桑沂见他离开,才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