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沂来陈家,自然不可能和郑眠茵说说话就走。
陈父公务在身,饭桌上只有三个人。
郑眠茵仍旧吩咐赵婶做了好些菜,都是桑沂爱吃的。
“桑沂,多吃点,我看你都瘦了好多。”郑眠茵热情地招呼着。
她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开怀。这么多年她把桑沂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如今能再见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别提有多高兴。
“我哪有瘦啊?”桑沂哭笑不得。
“怎么没瘦,下巴都尖了。阿迟,你说是不是?”郑眠茵嗔怪道。
突然被点名的陈商迟身子一顿,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姑娘,小巧的瓜子脸,和当年比确实瘦了一些,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
“嗯。”他淡淡应声。
郑眠茵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夹了些菜放到桑沂碗里。
桑沂看着几乎叠满的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陈商迟。
男人收到她的眼神,极轻地哼笑了一声。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两小辈又陪着郑眠茵喝了一会茶,直到她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桑沂忍不住说:“您先去休息会吧。”
郑眠茵笑了笑,无奈道:“年纪大了,中午不睡一会就没精神。”
说罢她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又说:“桑沂,晚上你陈叔叔回来,你留下来吃个晚饭吧,他也常常念叨你。”
陈商迟闻言也看了过来,琥珀色的眼眸里带了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期待。
“好。”她犹豫半晌,终是答应下来。
郑眠茵笑意加深:“那你们俩聊着,我先上去眯一会。”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窗外阳光正好,穿过透明的玻璃,在地面上留下一片光亮。偶尔还有几声鸟叫传来,打破这份静谧。
桑沂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却发现杯中茶水已空。
还未等她有所行动,陈商迟已经提起了茶壶替她倒茶。
桑沂抬头看他,清俊的男人微微倾身,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茶壶把手。神态闲适,姿势优雅。
他察觉到桑沂的目光,掀起眼眸看过来,沉静的眸光背后好似有一汪深潭,看不到底。
“苏韵和宋晏城结婚了。”他一边将茶杯递过来,一边闲聊般开口。
桑沂接过杯子,低低嗯了声:“我知道,苏韵和我说了。”
苏韵是她在圈子里唯一的朋友,别的名媛淑女们大都看不上她的身份。
即便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碰面的时候都表现得客客气气的,可她知道,她们私底下很是鄙夷她。尤其在她和陈商迟订婚以后,更是连表面的和谐都懒得维持。
不过她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她本就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只是沾了陈家的光。况且那会儿她一心扑在陈商迟身上,从来没心思在意别人怎么看她。
她一回国便联系了苏韵,对方一接通她的电话,足足惊叫了半分钟。
先是控诉她不声不响离开了五年,后面又哽咽着连声道回来就好。
情绪变化之快叫桑沂哭笑不得。
也是在那个时候,苏韵告诉她自己嫁给了宋晏城,商业联姻,凑合过日子。
她说反正总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一个什么也不了解的人,不如嫁给宋晏城,至少知根知底。
桑沂没法评价她的选择到底正不正确,只要她当下不后悔,那么自己便会支持她。
“你和她联系过了啊……”陈商迟轻声呢喃。
原来她只是没有联系自己。
他的声音太轻,桑沂没听清。不过好在他很快又说了下一句,桑沂便不再纠结这句没听清的话。
“你家的房子一直都有人在打扫,想住的话可以直接搬进去。”
“不用了吧,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挺好的。”桑沂想都没想便是拒绝。
陈商迟口中的房子是拆迁后分到的房子,她其实都没住多久。于她而言,这个房子都称不上她的家,她的家早就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化为了一片废墟。
她拒绝得干脆,陈商迟也没有继续劝说,淡淡点头:“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来找……找我妈。”
“嗯。”
气氛又一次沉默下来。
桑沂拿起杯子轻啜了几口,茶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回味尤甘,是上等的好茶。
陈商迟也不说话,只默默地替她倒茶。
都说春光懒困,叫人昏昏欲睡。
没坐一会儿,陈商迟便察觉到身旁的姑娘没了动静。
他侧过头,原先坐直了背的人儿这会儿已经斜斜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低着,如扇的睫毛在她的眼下形成一片阴影。
陈商迟眸色沉沉,一动不动看了好一会。终是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
他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
也不知是她睡得太沉还是他的动作足够轻柔,这样大的动作都没将人吵醒。
温香软玉在怀,陈商迟却没什么旁的心思。之前看着只是觉得她有些瘦,直到抱起来他才惊觉她瘦得过分了,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他眉眼一沉,心尖蓦地一痛。他记得她以前最是讨厌西餐,也不知在国外的五年,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从门外进来的赵婶正好经过,见着这景象有些诧异,正想出声询问,被陈商迟一个眼神喝止。
紧接着他迈动长腿,朝着二楼而去。虽抱着一个成年人,他的脚步依旧沉稳有力。
他轻轻将人放在客房的床上,没马上离开,定定地坐在床沿,意味不明地看着不省人事的桑沂。
床上的人儿嘤咛了一声,翻身背向了他。
陈商迟勾起唇角,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又替她将散落在面颊上的发丝剥开。而后才起身,出了房门。
门咔嚓一声关上,床上本该熟睡的人在同时睁开了眼睛。
桑沂心烦意乱地拿起被子蒙住脑袋,心里一团乱麻。
从陈商迟抱起她的时候,她便已经清醒。可那会儿她已经在他的怀里,若是醒来实在太过尴尬,她只花了一秒钟便决定继续装睡。
可即便闭着眼睛,她依旧能感受到他灼人的目光,差点盯得她装不下去,好在他终于走了。
桑沂拉下被子,仰头看着天花板中央的水晶灯。
眼神渐渐失焦。
重逢以来,他的一切行为都那么奇怪。
从前她就看不透他,现在她更加看不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