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灼灼烈阳高悬在晴空之上,直晃得宋卓睁不开眼,耳边也似乎出现了幻听,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打在心上,让原本已经打算坦然接受死亡的他又升起了一点不甘心,就那么一点点。
他自六岁被选为皇子伴读,二十四年来为秦朝阳出谋划策,披荆斩棘,一步一步将他扶上帝位,坐稳江山,他将他视为知己,视为手足,从没有想过有一天,鸟尽弓藏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直到此时,他才不得不承认,那怂货别的不行,演戏倒是一等一的厉害,骗了他这么多年。
“时辰已到,宋大人,可还有话要说?”监斩官拿起斩首令,看着这位年仅三十岁的丞相,有些惋惜地道。
“有的。”宋卓点了点头,索性盘腿坐下,一手搁斩首台上撑着下巴,闲适地道:“王大人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嘛,平生最不肯吃亏,秦朝阳既然扣给我一个与镇北王暗通款曲,意图谋反的罪名,那我要是不给他落实了,岂不是白白丢了一条命?”
监斩官闻言脸色一变,忙起身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宋卓微微一笑,随后闭上眼不再多言,安心等死。
宋氏78条人命,皆毁于他的识人不清,此仇不报,他枉为人子。
应该快到了吧,和那家伙斗了一辈子,没想到到最后还要靠他来给自己报仇。整个京城的布防图,这个诚意,应该足够了吧?宋卓自嘲一笑,大概是人之将死,总会开始怀念起生前快活的日子。
他一辈子都在谋划着害人,算下来唯一称得上无忧无虑,肆意飞扬的时光,大约也只有当年为了监视秦朝懿随军出征,和对方在塞外共同御敌,驰骋沙场的那段回忆了。
“虚张声势!行刑!”监斩官铁青着脸,毫不犹豫地扔下令牌喊道。
脑袋被强硬地按在斩首台上,耳边响起的却是沙场上清脆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住手!”
分不清是幻听还是现实,宋卓下意识地睁开眼,就看到原本两天后才能赶到的人已经近在眼前,身首分离的时候他甚至还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和绝望,没等想明白这绝望背后的寒意,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秦朝懿眼睁睁地看着宋卓的头颅滚落,看到对方见到自己后释然的表情,只觉得心口一空,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好像不存在了,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他跳下马,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温柔地把人抱在怀里,愣了好久好久,直到近卫的声音仿佛从久远的空间中传来,仿佛在焦急地问着他什么。
“都杀了。”他张开干涩的口,不含一丝情绪地道。
十年后——
“咳,咳咳!”
猩红的血喷洒到奏折上,秦朝懿有些发愣地看了看。
“陛下!奴才这就去请太医!”小太监见状顿时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道。
“不用了。”秦朝懿抬手阻止了对方的动作,停下手里的笔,闭了闭眼睛,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般道:“朕要拟旨,去把玉玺拿过来。”
“这……是。”小太监迟疑了一下,而后立刻小跑了出去。
“啧,那小太监明显是老四的人,瞧见你这样不定在打什么主意呢?”空旷的书房里突然想起了一道嚣张又嫌弃的声音,然而所有人都像是没听到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
声音的主人似乎早就知道这样的情况,半点儿不以为意,看着秦朝懿又拿起笔批改奏折,坐在御桌上有些郁闷地踢了踢腿,继续自言自语地道:“你再不好好儿听御医的话,没多久就得来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