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店里要比外面暖和一点，因为老裁缝刚才为他们点燃了壁炉，亚巴顿才从布斯葛苏的风衣下面跑了出来，坐在壁炉前烤着冰冷的手指。

老裁缝拿起皮尺，让亚巴顿站直身体，给他测量了肩宽、腰围和身体长度。

他舔了舔铅笔尖端，然后把这些数据记在一本巴掌大的小本子上，写完后铅笔往耳背一夹，对布斯葛苏说：“大约要等一天。”

布斯葛苏正背着双手站在橱窗前向外看着，闻言侧过身子，说：“我以为这种季节裁缝店都很忙，排单最晚也要半个月后。”

老裁缝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堆起笑意，说：“因为前段时间我老伴身体不好，所以就没有接单子，你们来得巧，是开门以后的第一单生意。”

布斯葛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对站在壁炉边上烤火的亚巴顿拉开了风衣，“走了。”

亚巴顿屁颠颠地钻进他的风衣里，仰头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布斯葛苏说：“我们去警局，他们现在应该开始工作了。”

亚巴顿摸摸自己的肚子，眼巴巴地瞅着布斯葛苏，注意到他的目光布斯葛苏轻笑了一声，掏出一枚银币递给他，“你先去解决温饱问题，我们在警局见。”

接过银币，亚巴顿没有立刻跑去餐馆，而是说：“万一我迷路了呢？你就一点不担心我吗？”

这是在撒娇吗？果然还是个十岁的人类幼崽。布斯葛苏蹲下来，在地上打开了他的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的毛线球递给他，说：“这是魔法毛线团，你如果找不到我了，就往地上一丢，跟着它就能找到我。”

想了想，布斯葛苏补充道：“如果你一边走一边把它收起来，就可以循环利用。”

亚巴顿眼睛亮晶晶的，一把抓过毛线球塞进口袋里，一溜小跑向着街边跑去，还不忘挥挥手说：“我们待会儿再见！”

布斯葛苏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餐馆门后，才关上手提箱缓缓站了起来。早上第一班轨道电车哐哐开来，布斯葛苏倒退两步离开了轨道，重新走进了裁缝店里。

“是谁……”听见开门声，老裁缝语气不耐地开口，抬眼看见布斯葛苏，硬是把后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想要露出笑容但是面部肌肉抽搐，于是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说：“您怎么来了呢？衣服还没做好。”

布斯葛苏在裁缝店里转了一圈，重新停在橱窗前面，微微扬起下巴，说：“衣服的事不急，我来是想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说谎呢？”

老裁缝面部僵硬地说：“说谎？我没有说谎啊，的确衣服要在一天后……”

“我不是说这个。”布斯葛苏打断了他，湛蓝双眼里倒映着窗外逐渐变亮的天空和依旧寂寥的街道，“你说你前段时间老伴病重，所以没有开门，我们是你第一单生意？”

老裁缝点点头，“没错，客人你为什么觉得我在骗你呢？”

布斯葛苏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他，“你的无名指上有一道白色凹陷，说明你曾经常年佩戴戒指，可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总不会是戴了一辈子的结婚戒指突然弄丢了吧。”

老裁缝下意识地摸上左手无名指，忐忑不安的神色几乎要从身体内部满溢而出。

布斯葛苏接着说：“老伴去世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除非她的死有让你讳莫如深的理由。”

老裁缝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大步走到门边，把大门拉开，撞得风铃叮当乱响。

“请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衣服我也不会为你们做了！”

布斯葛苏唇角勾起，露出他招牌般的虚假笑容，“这可麻烦了，我带来的孩子只是个普通人类，他要是没过冬的衣服穿很快就会死去。你们人类很脆弱，和我们不一样。”

想到年幼的亚巴顿，老裁缝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是逐客的意图还是没变，他拉着门把手说：“好吧，他的衣服还是明天来取，但今天请你离开。”

布斯葛苏走出裁缝店时天空已经大亮，路上终于出现了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来，其中一个虫族少女正躲在街角看着他，仿佛在索格思精灵是个稀罕物种一样。

“唱支六铜币之歌，黑麦满布袋，二十四只乌鸫鸟，烤进一个派……”一个背着书包，手里不断抛接着沙包行走的人类少女从对面街上路过，等她经过那个街角后，虫族少女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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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亚巴顿作为人类来说还十分年幼，但也明白财不露白这点。布斯葛苏给他的魔法毛线团在他看来是件稀罕东西，如果在这种地方随意使用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他选择了最普通的方式——一路打听到了警察局。

在他进去的时候，布斯葛苏已经坐在里面喝茶了。

“先生！我给你带了奶油面包！”亚巴顿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穷孩子，所以他机智地在被警察们抓住丢出去前大叫着表明了自己和布斯葛苏有关。

果然，警长和他的手下们迟疑了，布斯葛苏抿了口茶，放下杯子对亚巴顿点点头，“这是我的弟子候选。”

警长立刻让其他人让开，亚巴顿拿着奶油面包跑进来献宝。

布斯葛苏让他拿好面包，转过去跟警长说：“你们知道的就这些么？”

警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布斯葛苏语气也算温和，态度也不恶劣，他就是有些畏惧面前的精灵魔法师。

“是的，我们调查的结果都在这里面了，完全没有发现人为的痕迹，只可能是魔法行为了。”

布斯葛苏点点头，突然道：“七天前火车脱轨也和这件事有关？”

警长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有、不，没有！”

布斯葛苏眯起狭长的双眼，“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警长又用袖子蹭了蹭额头，说：“一开始我们以为有，但是在您来以前，我们已经抓到了脱轨事件的凶手了，所以……”

“抓到了？”布斯葛苏说：“带我去见见那个凶手。”

警长为难地说：“这个凶手和失踪案没有关系，我们不太方便……”

闻言布斯葛苏也没说什么，站起身就往外面走。警长一愣，在后面高声道：“旅行者先生？您要离开了吗？”

布斯葛苏头也没回，说：“是的，我决定在这座镇子住上几天，完成我的游记里关于索格思的部分。”

警长暗地里吐出口气，脸上挂起谄谀的笑容，“您想要游览索格思的话我们也可以帮你找当地导游，只是这案子……”

布斯葛苏假笑，亚巴顿抬头看他，被他按住脑袋，“这失踪案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是么，在这届至高帝上位前，索格思的失踪人口就一直居高不下啊。”说完他再也没搭理警长，带着亚巴顿径直离开了警局。

“警长，你觉得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一个警察小声问道。

警长冷冷地看着布斯葛苏远去的身影，说：“献祭绝对不允许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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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块奶油面包还是进了亚巴顿的肚子里。他们坐在轨道电车上，亚巴顿小声说：“那个警长看起来怪怪的，他好像很紧张。”

布斯葛苏食指轻敲横放在腿上的手提箱，说：“是的，他不仅紧张，而且很不擅长演戏。显然在这届至高帝上位前他就很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了，只是至高帝上位以后，对这些恶性案件管理严格，让他不得不上报这些失踪事件，才搞的好像索格思只在最近四个月里有失踪案一样。”

亚巴顿努力咽下嘴里的面包，说：“可是、可是至高帝并不是在四个月前上任的啊。”

布斯葛苏点点头，“可能只是这四个月里失踪人口一下子增多了，如果以前是一个月失踪一个，还不到上报的界限。”

亚巴顿喃喃道：“为什么还有人在这里居住呢？明明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消失不见。”

布斯葛苏像是赞叹一般说：“欲望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为了完满它，人们会做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亚巴顿，你知道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吗？”

亚巴顿摇摇头，问：“我们要做什么？”

布斯葛苏似笑非笑，“失踪的大多是少女和孩子，我想‘女孩’成为猎物的可能性要比较高。”

亚巴顿歪头，疑问道：“所以？我们要去哪里找个女孩子来当猎物吗？”

竖起一根手指，布斯葛苏对他摇了摇。“亚巴顿，你有没有被夸奖过外貌，长得很可爱之类的。”

亚巴顿刚想挺起胸膛自夸一下，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顿时一张脸拉了下来。

“你该不会是……想把我扮成女孩吧？”

布斯葛苏一双蓝色的眼睛都笑没了，虚情假意地夸奖道：“亚巴顿，我一直都觉得你很聪明，果然以你的智慧，当一个人类太可惜了。”

亚巴顿嘴角咧得老长，最后争取道：“我能够拒绝吗？”

布斯葛苏摸了摸他的脑袋，慈爱地说：“当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