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凉意来袭,思凝宫的庭院里,树叶上布满一层淡淡的秋霜,叶色斑驳多彩。
南卿这两个月躲在霁月轩,日子倒也安稳。
皇上时常来思凝宫瞧萱贵妃,南卿一次也没见过他。
她不想得罪萱贵妃,所以每次皇上来,她都有意回避。
这日夜里,碧玉说萱贵妃想见她。
南卿移步正宫寝殿,见她一袭素裙曳地,三千发丝散乱的垂着,脸上两抹红霞,眼神迷离,身子摇摇晃晃的,手里握着一只酒杯。
显然,醉了。
南卿扶着她斜倚在软榻上,轻轻撩了下她额前秀发,如此美人,我见犹怜,随即命碧玉煮了一碗醒酒汤。
萱贵妃扯着南卿的衣袖,嘴里喃喃的问:“为何......为何他如此多情?而我......我却可以只喜欢他一人。”
她在说谁?皇上?
美艳如她也会为了荣宠伤心?
大约是付出了真心吧!越是在意,越是计较。
君王独宠一人的戏码大约只会出现在话本子里。
南卿看着她眸子里蓄满了泪水,一颗颗莹莹珍珠,顺着她娇嫩的脸颊翻滚坠落下来。
见她如此神伤,南卿有些无奈,柔声问:“发生了何事?”
她自嘲的倾城一笑:“从前我以为他只爱我一人,可为何当了皇上之后,他的心却能轻易被分走?”
他可是皇帝啊!难道还指望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南卿身为局外之人,对帝王荣宠反而看的透彻,但又不忍见她伤心。
只得安慰:“可能......因为他是皇上,所以……他也有苦衷,否则他怎么舍得辜负娘娘呢?”
“哼~皇上?幼时,第一次见他,我便喜欢上他,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她眉心微动,唇角带笑,深深的陷入回忆。
“十六岁那年,我满心欢喜的嫁给他。我爹可是大将军啊,哪怕只是做他的侧妃,我也心甘情愿。”
“可是他娶我的同时,也娶了叶微瑶。我原想着是因为叶微瑶的父亲是先帝新晋宠臣,皇上娶她不过是为了讨先帝欢心。”
“可如今他都是皇上了,叶微瑶一句话就可以将他骗走?今日......今日可是我的生辰啊,他竟都不记得......”
原来今日是她的生辰,南卿从袖子里取下手巾,替她抹去脸上的泪,又将她扶到床上,哄她入睡。
看着这样一个绝代风华的美人儿,也会为情所困,自古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她所爱之人,偏偏却是天下间最难专情之人。
南卿浅叹一口气,见她熟睡,碧玉才端来醒酒汤,她温声说:“不用了,让她睡个好觉吧。”
翌日一早,南卿借了思凝宫的小厨房做了一碗长寿面。
也正因这碗长寿面,她们成了真正的朋友。
能同一个贵妃交朋友,南卿觉得这是她几世修来的的福气。
眼下年关将至,南卿已然成为这届秀女中唯一一个没承宠的。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冷风中夹杂着细雪,南卿裹着一件粉色蝶戏水仙毛领披风,带着芸儿去御花园,欲折几枝红梅作装饰。
御花园中,寒霜微结,梅花在丝丝缕缕的寒风中探出晶莹的头来,如雪似霞。
南卿笑意盈盈,手里握着几枝精心挑选的梅枝。
一阵北风轻拂,有女子说话的声音落入耳中。
她一时好奇,穿过梅林上前去,只见梅林深处站着一位身披绯红古烟纹碧霞大毛领披风,鬓间插着碧玉珍珠步摇,眉宇间带着几分冷傲英气,腰肢如柳,肩若削成。
这不是顾嫔吗?她的父亲是戍边大将军顾凌,据说和萱贵妃的父亲曾是同袍。
她利落的折下梅枝,气鼓鼓的敲打着红梅树枝。
“哼~我来这劳什子地方,可不是来受气的。”
“**,这宫里可不比府里,您没必要得罪叶贵妃的。”
她不屑的将头一扭,目光正好落在南卿身上,南卿被她瞧见,回首同芸儿相视一眼,移步上去,朝她福了身:“嫔妾参见顾嫔娘娘。”
顾嫔盯着她打量片刻,皱着眉问:“你是谁?为何不曾见过你?”
......这话让南卿觉得极为尴尬。
她身后的侍女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说:“娘娘,她好像是和您一起进宫的秀女。”
南卿连忙自报家门:“嫔妾苏氏,苏南卿。”
她直勾勾的盯着南卿,淡淡的说:“苏南卿?抱歉,没什么印象。”
南卿冲着她尴尬一笑,暗想自己在这地方看来着实没什么存在感。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问出这句话,随即又后悔了,觉得这又不是什么稀罕地方,的确人人可来。
“算了,是我问错话了。”
“娘娘哪里话?明日便是除夕,嫔妾只是来采几枝红梅,装点一下寝殿。”
她若有所思的垂下眸子,喃喃自语:“明日就是除夕......”
见她眸子里染了一层忧思,料想她应是思念什么人了,南卿取下一枝红梅递向她,柔声说:“红梅寄相思,愿娘娘一切顺心。”
她怔怔接过南卿手里的红梅,冷傲的眉宇多了几分柔和。
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苏南卿,我记住你了。”
说完,她嗅了嗅手里的红梅,转身离去。
南卿看着她的身影寻思这顾嫔倒是有几分真性情。
午时过后,南卿正在倒腾新摘的梅花,一位脸生的宫人,笑意款款进屋福身:“见过苏美人,皇上今夜召您侍寝。”
闻言,南卿手里的红梅落在地上,微微溅起几片瓣。
芸儿倒是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朝来人福了身,塞给他一袋银子。
“我们美人要怎么做?还望公公明示。”
“会有教习嬷嬷教美人的,美人只管同奴才去龙泉宫即可。”
侍寝?!她这算什么?皇上今年未完成的任务吗?
她心下一慌,又怕萱贵妃心中不快,她决定先知会她一声。
萱贵妃浅叹一口气,眉头微锁:“后宫这么多人,我哪能都吃味?那我岂不是成了醋坛子?”
“我虽不是醋坛子,不代表其他人不是。你自己小心些,这后宫里暗流涌动,远比你想象的要危险。”
她冷哼一声,垂着眸子拨弄着皓腕上的翡翠玉镯,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比如皇后,你别看她一副雍容高贵的样子,但论手段心机,那可是冠绝后宫的。”
南卿朝她福了福身,以示感激。
在这是非之地,她对自己的要求不高,活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