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多久,刚刚抱走唱晚小猫的护士出来叫她的名字,唱晚迅速压下心底的那抹酸涩,跟着她走了进去。
医生正在给猫上药,腿部骨折的地方已经固定住了,见到唱晚进来后,头也不抬的和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它这个伤有点棘手,处理不好的话可能会造成感染,医院这边呢是建议住院观察几天。”
唱晚点点头,室友徐俐对猫毛过敏,她本来就不能把它带回家,如果把它放回小区,又担心再碰到虐猫的人,放在医院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去前台结完账后,唱晚返回去看了看小猫。
它正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舔着毛,见到她后喵喵喵的叫了几声,拖动着受伤的爪子挪到她身边,脑袋在她手心轻轻蹭了蹭。
像是在安慰她。
唱晚眼睛有点湿,摸着它的头喃喃道:“你乖乖的,等我有钱了,就单独租个房子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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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后,雨下得大了些,夹杂在风里,打在脸上一片冰凉。
唱晚紧了紧外套,撑着伞往外走去。
宠物医院离公寓不算太远,走路只要二十分钟,先前是着急送猫治伤她才打的车,今天在宠物医院花了好几千块,她舍不得再花钱打车。
唱晚撑着伞慢慢地走在路上,沿路行人神色俱是匆匆,细雨绒绒的从伞下飘进来,瑟瑟凉意见缝插针的顺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纹理蔓延开来。
她忽然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在五年前云安市的某个冬天。
地点在香江墓园,她去祭奠去世的父母。
那天飘着雪,湿冷的风里夹杂着密密麻麻的雪粒铺天盖地的砸过来。
落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唱晚读高三,穿着学校统一发的冬季校服,胸口用白色的线缝着实验中学四个字,怀里抱着一束洋桔梗,脖子上系了匹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墓园里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当时天快黑了,四周都空荡荡的,放眼望去只有一块一块竖立的墓碑,看上去很是阴森恐怖。
唱晚沿着阶梯一节一节慢慢往上走,也就是这个时候,周惊寒撑着伞走下来。
她那天就像刚刚在宠物医院时的反应一样,对这猝不及防的重逢不知所措,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不知道作何反应。
心里期待着他能认出自己,又为自己不能说话感到懊恼和自卑。
尽管时隔多年,她依然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周惊寒穿着一套黑色西装,肩背挺阔,神色肃穆冷淡,画面好看的就像上个世纪的旧电影,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男人显然发现了她,经过她时脚步稍稍一顿,试探着叫了一句:“喂,小姑娘?”
唱晚偏头看向他。
“记得我吗?”
唱晚连呼吸都放的极轻,她愣愣地点头。
怎么可能会忘记你?
周惊寒眉峰微皱,往身后瞥了眼,“一个人来这里?”
唱晚抿着唇,继续点头。
男人抬起手看了眼腕表,往她身边走了几步,伞沿往她的方向倾过来,盖住了她大半的身体,他下巴抬了抬,“我跟你去一趟,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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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断她思绪的是周惊寒的声音,低沉悦耳,质感极好。
“这车是你撞的?”
她微微一愣,无法抑制的欣喜之情满溢而出。
原本直行的步伐不受控制的拐了个弯,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长身鹤立的站在一辆跑车前面,伞沿往前倾,堪堪遮住了一道佝偻的身影。
雨丝绵绵的往下飘着,打湿了男人露在空气中的衣摆。
白色的小奶猫被他随手塞在外套的口袋里,露出一个脑袋喵喵叫着。
唱晚走近了些,总算看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当是天色太暗,清洁工大爷没看清路,开着自己的垃圾车撞上了他的跑车。
唱晚抿唇仔细看过去,那辆漂亮的黑色跑车尾部有一道极长的划痕,而那辆垃圾车的车头却凹进去了一块。
清洁工大爷满头银霜,脸色惨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讷讷地看着周惊寒,然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这怎么可能赔得起?
周惊寒背对着她,点了根烟,“收款码给我。”
大爷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回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轻啧了一声,重复了一遍,“收款码有吗?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是…是我撞了你的车…”
大爷显然没料到事情会是这种发展。
“我刚刚拐弯的时候没打转向灯,负全责。”
周惊寒扯了扯唇,随口道。
从大爷手中抽过手机,他没有设密码,手指划开屏幕,点开他的支付宝收款码,然后塞回他手上,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扫了码转了笔钱过去。
大爷:“……”
大爷还愣在原地,男人微侧过头,光线半明半暗的打在他线条流畅的侧脸上,“这事算完了。”
话音落下,他随手把手里正在燃烧的香烟往那划痕上摁了上去。
千万级别的豪车尾部立刻被烫出了一个小洞。
大爷:“……”
周惊寒把灭了的烟扔进大爷的垃圾车,顺口补充:“雨天路不好走,早点回去吧。”
等大爷晕晕乎乎开着垃圾车走了后,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刚要发动车子,忽然似有所感,看了眼后车镜,里面倒映着唱晚纤瘦的身影。
周惊寒微眯了眯眼睛,总觉得有点眼熟。
但她戴了口罩,隔得又远,再加上天色太暗,除了能勉强分辨出她就是刚刚宠物诊所的那个女生以外,其他的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男人挪回视线,把那点熟悉之感抛到脑后,驱车离开。
唱晚沉默地站在原地,等那辆跑车驶离视线后,才慢慢转身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不是不想上去和他说话,而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天差地别,宛若云泥。
她忽然想起在宠物医院的那个女人,苏明媚。
确实人如其名,明媚动人。
总觉得,他那样的人,身边站着的女孩子,应当是骄傲的,热烈的,大大方方的向他展露全部的爱意。
而不是和她一样,终其一生只能站在夜色里。
哪怕这夜色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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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路上有大叔卖橘子,大约是下雨的缘故,客人很少。
橘色的路灯映着雨丝,仿若自天边洒下了碎裂的金线。
唱晚停下脚步,走过去买了两斤。
回到出租房后,屋内仍是一片寂静,洗过澡,她拿起一个橘子剥了一瓣放进嘴里,酸涩的汁水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呛得她喉间都在发苦。
今年的橘子太涩了,不如往年的甜。
唱晚将橘肉咽下,眼睛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