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想要就此了结此事,哪有这么容易?
消失了许久的露风正偷溜进院子,撞到自家姑娘的目光眼珠咕噜一转,口型是在说,‘姑娘,东西拿到了。”
“公爷。”
宁姝慕顿时不卑不亢开口,“大顺律法,主家不得无故杖打契奴,自然也不得滥用私刑。”
“李谨既不愿承认罪责,那便将其交由刑部审理,以免公府冤错好人。”
宁昊终于难忍,一巴掌甩在了宁姝慕的脸上,“孽障,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姑娘!”
宁姝慕嘴角溢出血渍,凭着暮雨的搀扶才堪堪站稳,闻言笑意讥讽,“怎么?女儿说错了吗?”
“此言可是喜儿妹妹所说,怎的在女儿身上作数,在父亲身上便不作数了?”
“公爷方才还训斥女儿以势压人,当着徐太医的面,难不成今日便要一展我公府门风,恃强凌弱,欺压百姓不成?!”
太医徐林垂首站在一边,此事本与他无甚关系。
但公府大姑娘是未来的太子正妃,既明言要借他威声一用,他又怎可推辞?
徐林躬身行礼,“公爷,大姑娘礼数周全,乃大顺之福,若公爷出府不便,老臣回宫之时也可代将此人交予刑部。”
宁昊连道几声好。
他未来之时,他的乖女儿步步退让,似处弱势,等他一来,却成了咄咄逼人,一步一算计的局面。
他若还未发现这是一出大戏,他就妄为卫国公!
“好!很好!”
宁昊眸中狠意横生,似要生剐了宁姝慕,“那便如你所愿!”
更深露重,强撑着在院中站了半个时辰的宁姝慕一回屋子便将自己裹在了被褥中。
暮雨得了太医徐林新开的方子,重新去小厨房煎药了。
露风赶忙将内室铜炉点上,“姑娘,您还觉着冷吗?奴婢手脚笨,要不去把暮雨姐姐换来照顾姑娘吧?”
“不用。”宁姝慕呼出的气都带着颤意,“东西呢?”
“哦,东西,东西都在这。”
露风立即从自己袄裙的袖口掏出了一方鼓囊囊,系着花结的手帕。
束着四角的花结一散,里面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姑娘,这些银子是奴婢在李谨床下的暗格里找到的,但奴婢也看不出它们有什么不对,所以就都拿回来给姑娘了。”
宁姝慕伸手取过一块银锭,“永利钱庄的徽记......”
“永利钱庄?是温家的那个永利钱庄吗?”
大顺官银不得私用,无论是从哪条道上弄来的银钱,要想于市坊流通都得重新运进银匠铺进行熔炼。
永利钱庄作为大顺最大的钱庄,名下有专属的银匠铺,因此才会有徽记的存在。
宁姝慕思索片刻,“露风,明日去永利当铺问一问,近五天来李谨,或者仁寿堂的人可有前去典当过物件。”
“典当?”
露风先是不解,旋即灵光一闪,“姑娘是怀疑李谨是受人指使的!”
“自然。李谨与我无冤无仇,若非为人收买,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公府贵女下毒?”
药包并非证据,而是试探,宁姝慕回忆今日院中人的表现,便大概有了猜测。
“是宁姝喜。”
露风想了想,“为什么不是温姨娘?今日李府医一直拿她当挡箭牌,难道不是两人有串通,笃定了温姨娘会救他吗?”
宁姝慕本也是这么想的。
温姨娘虽只是卫国公贵妾,但却是现今温家当家、户部尚书温暮的嫡次女。
就算当初为了嫁给宁昊为妾,不惜与温家决裂,嫁妆也不会少。而永利钱庄本就是温家名下产业,她能直接取出印有徽记的银锭是理所应当之事。
可今日假药包出现时,温氏竟是一无所知,甚至被自己利用诱了李府医的话。
如果没有后来宁姝喜的提醒,恐怕当时都用不着多费口舌,便能将事情直接定论了。
“还需看你明日的打探。”
公府正妻的定例大致是二十两,妾室与姑娘们则更少,不过二两。
若真是宁姝喜动的手脚,她是决计拿不出足重为五十两的数枚银锭的,因此便只能给予首饰,由被收买人自行典当。
露风懵懂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突然叫道:“哎呀!奴婢就该早将东西呈给姑娘的!”
“嗯?”
“这样咱们就可以当着公爷的面揭开温姨娘的真面目了呀!姑娘被她害成这样,如果被她逃过了这遭可怎么是好!”
宁姝慕被逗笑了,“露风,这只是我的猜测。”
“那也可以先将李谨押在府中抽他个几十篾条呀!”
露风忿忿不平,“公爷为此打了姑娘一巴掌,姑娘没法在公爷身上还回来,自然就要在罪魁祸首身上还回来。”
宁姝慕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曾经,她被冠以谋逆之罪,罪魁祸首是庶妹宁姝喜与太子明恒,而父亲弃她,她原以为只是为了保全公府的无奈之举。
谁知......
“蠢丫头。”
暮雨端着药碗走进内室,没忍住数落,“证据都没拿到手,现在可是就李谨一个人证,姑娘是担心他若被押在自己手中,夜深人静遭了旁人的毒手!”
“你呀,少动脑子多办事,姑娘吩咐的话可听清了?别临到关头又掉链子。”
露风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反驳,一溜烟跑去外间准备洗漱物件了。
宁姝慕将暮雨手中的药端过一饮而尽,“暮雨,你去帮我寻一张红纸再加笔墨来。”
“是。”
暮雨没问为什么,很快挪了一方小几至床沿中段。
宁姝慕裹着被褥,跪坐在床榻上握着笔杆行云流水。
“这是,姑娘的八字?”
宁姝慕拎起纸张轻吹,“正是。”
“明日晨起若有父亲的人前来讨要八字,你便将此交予他即可。”
“公爷的人?”暮雨眼睛一亮,“是姑娘成太子妃的事板上钉钉了?”
她还以为这话只是姑娘唬温氏公爷用的!
宁姝慕点了点头,“徐林是专诊太子的太医,若我未被定为太子妃,哪怕是父亲的名帖也请不来他。”
暮雨一下兴奋起来,“太好了!这样看谁还敢再对姑娘不利!”
说着,她脸上泛起红霞,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姑娘,你见过太子殿下吗?”
“奴婢可听说咱们大顺的太子长得温润端方,是个文武双全的真君子,姑娘又长得这么好看,您与太子殿下一定是郎才女貌。”
“到时候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宁姝慕唇边勾出一抹冷笑。
琴瑟和鸣?白头到老?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她这个公府嫡女都不过是他争权夺利,稳固地位的一枚棋子罢了。
从中毒拖垮了身子开始,她便踏入了一盘哪怕察觉也无法脱身的局。
朱漆高门终日闭锁,窗棂积灰。
纱帐半遮半露,她躺在床榻上整整六年,能看见的只有那袅绕炭烟的珐琅铜炉。
而算计、利用、污蔑!
什么氵㸒坏伦常,什么勾结谋逆,一个又一个的罪名朝她扣来,她却连解释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夜,宁姝慕的梦中满是血色......
她看见了自己被生生勒死在寝殿门前的模样,又看见了自己的尸体被悬于宫门之上,受万人唾弃的模样。
而离她被礼聘成为太子妃,只剩三日。